车里三个人看着九娘,神情各异。
孟建怔忡着,脸上泛起一丝压不住的喜意来。心道阿妧真是个聪明孩子,这才对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殿下投给你木桃你要懂得回报琼瑶才能永以为好。
张子厚往九娘身边靠了靠,低声道:“九娘,使不得,此行极为凶险,而且我看阮玉郎此举正有激将的用意——”他能使出大理寺的手段彻查孟府,只是那些部曲挡不挡得住阮玉郎,确实没什么把握。毕竟这些男子不可能一直守在孟家后宅里。但要他赞成九娘的提议,又实在说不出口。
九娘朝他欠了欠身子,神情自若:“多谢理少提醒。但无论阿妧躲在家中,南下苏州,甚至避入宫里,恐怕都躲不开阮玉郎。与其严加防守处处受他掣肘,不如以攻对攻。”
“以攻对攻?”赵栩轻声问道,眼中已带了溢出来的笑意。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裨将也能不输诸葛亮。何况阮玉郎并无杀我之意,我在六哥身边说不定能令他的一些毒计不好施展。故而阿妧才请缨同往。只是我苏家表哥那里,阿妧还有事要劳烦张理少一回。”九娘挑了挑眉头,扬起秀致的下巴:“我最恨被人胁迫,阮玉郎有什么招数,尽管来试。我不怕,想来六哥也不惧。”
她粲然一笑,车厢内亮了好些。张子厚有些失神地看着她,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豪气,这样的肆无忌惮,明明是青神中岩书院里那个少女王玞,哪里是养在深闺的京城世家女孟妧。阿玞,你说你是你,她是她,可是眼前的分明是你,不是她......
赵栩心头滚烫,旁若无人地盯着九娘,眼中笑意越来越浓,胸口又激荡着一种酸涩。自从定下北上,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把九娘带在身边,可他不愿也不能勉强她,她该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她该太太平平地过些安稳日子。他舍不得她为自己殚精竭虑,更舍不得她和自己一起以身饲虎。阮玉郎的确没有料错,九娘是他的脉门。但阮玉郎不知道,九娘更是他的仙丹。
这一刹,赵栩竟然开始感激起阮玉郎来,若没有他屡下杀手屡设毒计,九娘又岂会抛开身份地位礼法规矩家族闺誉,以他赵栩为先?
赵栩深深看着九娘,神采飞扬地笑道:“忠义伯,本王要带上阿妧一起去中京,还需请你一道同行。”
孟建刚一摇头,立刻又急急点起了头。瞌睡有人送枕头,这不是求之不得么?可想到不知该怎么跟家里说,他压着喜意,拱手道:“殿下有令,下官莫敢不从,只是九娘毕竟是个小娘子,这一去半年一载的,只怕——”人言可畏四个自己还没说出口,已被赵栩打断了。
“季甫,你奏请娘娘,给阿妧在尚书内省补一个会宁阁司宝女使的职,列入出使名单。”赵栩转头看向孟建:“只是委屈忠义伯这些日子不能回户部为官了。”
孟建大喜之下拱手道:“能追随殿下为国效力,实乃下官之幸,不委屈不委屈。待我修书一封让仆人送回家去。”
九娘看着赵栩,微微福了一福:“多谢六哥应了阿妧不情之请。”
赵栩心中无数话语雀跃着翻腾着,偏偏什么也不便说出口,又觉得九娘能明白自己的心,只含笑看着她不语。
车队缓缓再度启程,午后抵达封丘。县令带着一众官员在官道迎接,将赵栩一众人等迎入县衙。封丘县衙虽只是一县之衙,因属开封府,比起其他州县的县衙宽敞了许多。
不过一两个时辰后,封丘的街坊中就传了开来:燕王殿下腿伤未愈,要留在封丘歇上两日,顺便体察封丘民情。那桩因田租纠纷误伤庄头的案子,殿下明察秋毫爱民如子,严惩了擅自乱加田租的庄头,封丘县的主簿因放纵家中庄头胡乱提租,也被殿下申斥了一番,还当场释放了王五,亲自抚慰王家老小,就连他家那小郎,还得了殿下赏的一包果子。唯一可惜的就是几千禁军将县衙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一睹殿下绝美风姿的小娘子们,只能心碎不已了。
近黄昏时分,两三百部曲浩浩荡荡地出了县衙门,不少在县衙外茶楼酒店里的人们探出头去,见一个戴着长纱帷帽的小娘子,被众人簇拥着上了大理寺的马车,她身边的一位清隽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目光锐利,身穿大理寺少卿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