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认为佛门不可能再度兴起,更不可能取代道门的地位,甚至如房俊所言,将道门逼迫至危急存亡之境地。
房俊道:“然而时下世间,道门高高在上精英荟萃,佛门却是普度世人无分贵贱,长此以往,影响力不言而喻。尤为重要者,佛门乃是外来教派,其经义本是梵文,佛门子弟在翻译的过程中,大量借鉴了儒家、道家的词汇,融会贯通,取长补短。诸如‘方丈’一词,本是道家得道高人的称呼,如今却成为佛门主持的通称,您去问问百姓,‘方丈’是佛是道?十有八九,会告诉你这是佛门子弟。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影响力便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长此以往,谁还知道道门是何模样?”
在这个年代,道佛之分,大抵是差在传播方式上。
道教高贵,犹如阳春白雪,走的是精英模式,其择徒传教的规则森严,不是谁都能够传授道门的核心。这就制定了祂只能在上层社会里流传,固然影响力很大,却很难自上而下,普及世间。
佛门则不同,是下里巴人,走的是普及路线,王侯将相贩夫走卒都行,好人来了普渡世间,恶人来了立地成佛,包容性太强。
简而言之,佛门开店迎客,谁来都行。
道门则属于高档会所,理论上谁都可以进,但核心皆是社会主流、上层人士,与社会脱节严重。
这是“农村包围城市”战略的另外一种诠释,结果谁都知道,佛门在历经无数劫难之后修成正果,普及世间,道门则在祂的“精英模式”之下影响力越来越小。
世间好话佛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
到了后世,更是道门衰落、佛门昌盛。
李淳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沉着脸思忖良久,问道:“二郎有何妙策,可以扭转局面?”
房俊摇头道:“在下乃是门外之人,焉知门内之事?不知内情,岂敢指手画脚。不过还要提醒道长一句,在下之前平定高昌国一战之时,曾遇到几名天竺番僧,曾言贞观十三年的时候,长安僧人玄奘不顾朝廷阻拦,冒越宪章、私往天竺,长途跋涉五万余里,经兰州到凉州姑藏,继昼伏夜行,至瓜州,再经玉门关,越过五烽,渡流沙,备尝艰苦,抵达伊吾,至高昌国,受到高昌王麴文泰的礼遇。稍作休整,玄奘便又出发,经屈支、凌山、碎叶城、迦毕试国、赤建国,到达货罗国故地,南下经缚喝国、揭职国、大雪山、梵衍那国、达迦湿弥罗国,最终抵达天竺,求学于那烂陀寺,访师参学。据说,玄奘在西域、天竺佛门之中声望甚隆,一旦此人返回长安,携天竺佛门之圣典、经义,必将给大唐佛门带来一场翻天覆地的震撼,届时佛门的影响力,足以遍布大唐,对道门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没有人比房俊更清楚,玄奘西游取经之后对大唐的佛门产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甚至一度使得佛门教徒遍布天下,终于影响了一心求长生不老的唐宪宗崇尚佛门,几乎“以国为教”……
更直接奠定了佛门在中土的雄浑根基。
李淳风大惊失色:“居然有这等事?贫道却是不知也!”
或许之前的玄奘在长安僧院名声不斐,但是自贞观之初便西行取经,这么多年杳无音讯,还能有几个人记得他呢?
然而当他携带无上佛光回归大唐,必将造成一场震荡,就连崇尚道门的李二陛下都不得不对其优待,默认佛门的传播……
自此以后,道门衰颓、佛门昌盛的基调已然奠定,即便期间历经唐宪宗举国兴佛、唐武宗崇道灭佛这等极端的时期,却难以改变这个格局。
李淳风坐不住了。
“今日唐突,贫道先行告辞,改日再请二郎,饮酒赔罪。”
言罢,也不待房俊回话,便起身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