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屁事!”顾律己提高声音喊回去,他对祝贺说,“回去别跟其他人说起这些事儿了。”
“还用你说啊。”
也就是看在顾律己是他兄弟,最近又跟两两关系不错的份上,他才多嘴的。
陆两两跟李和章道完谢,便离开了教师办公楼。
她就近找了一个垃圾桶,然后把兜里的申请表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眼,又三两下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也不知道选得对不对。”她无人可诉,只能蹲下来对地上的黑影认真地说,“不过,生活好像就是这样。”
如果一件事情你抉择不下,那是因为这道单选题,只有错误选项,而你不得不做出选择。
所以才为难,所以才举棋不定。
她沉寂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是我们这种社会主义好学生,在知道自己写错答案之后,从来都会第一时间就想其他办法来补救的。所以,别担心哈。”
陆两两原本想申请助学金,暂时不让自己再增添家里的经济压力。可得知助学金的申请流程之后,她那一无是处的自尊心对徐女士说了千万个抱歉,她仍然不能接受用家里的困境作为筹码,在全班人面前去跟其他人竞争,然后让大家评价投票。
还好,聪明的脑袋永远不会认输。
她想到了育德中学的奖学金。书上说得对,学习能创造财富。
2
下午第一节是老罗的语文课。
每当他的课排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提前来教室,让全班起立大声背诵一首古诗词,一来加深对诗词的记忆,二来是帮助大家在午休后保持大脑清醒。
陆两两在外面耽误了点时间,回到班级时,已经是同学们背完一首《登高》,在听老罗讲课外知识的当口。
他正从网上最近提倡保护方言说起,讲各地方言的不同。
这个话题很接地气,班级里的同学听得都很入迷,偶尔还能提一嘴参与一下。
向来在老罗课上很积极的言再举手提问:“那老师,我们的方言算不算吴侬软语啊?”他粗着嗓,故意拖长音,强行让这句话听起来很婉转。
与此同时,陆两两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了声“报告”。
两相对比,更显得言再说的那句不堪入耳了。
全班哄然大笑。
楚辞隔着过道,大声嘲笑言再:“言再,你放心,你是真正的吴侬软语。”
大家的笑声更响了,气得言再抓起书想朝楚辞那张欠扁的脸扔过去。
顾律己单手托腮,望着站在门口有些不知状况的陆两两,眼神柔和,嘴角盛满了笑。
他饶有兴致地想干件落井下石的事儿,于是低声对言再说:“贱贱,来给你补个成语呗。”
被一个兄弟伤害的言再感受到来自另一个兄弟的温暖,言再在心底狠狠地唾弃了楚辞一番,哥俩好地靠着顾律己:“阿律,你对我才是真的好。”
顾律己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问:“你知道‘自取其辱’是什么意思吗?”
言再石化。
顾律己快乐地补刀:“就你刚才那样儿的。”
这世间就没有兄弟情这种东西!言再怒。
老罗已经让陆两两进来,他笑得眉目和善,回答面色有点古怪的言再:“吴侬软语一般是指苏州那片的方言。这个我们可以让陆两两来示范一下,我记得她的户籍所在地是S市,离苏州比较近。”
正要落座的陆两两突然被点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难道就不能成为这个班级中安静听讲的四十五分之一吗?
答案是显然不能。
老罗示意她站起来:“陆两两同学,你能用你家乡的方言给我们说下一到十吗?”
处在众目睽睽中,要代表吴侬软语方言区人民的陆两两稍感为难。她顿了顿,很负责地解释:“老师,我家那片的方言有很多种,也有分腔调软跟硬的。”
老罗不在意:“没关系,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反正我们是觉得你说得挺软乎。”
想到一分钟前的鲜明对比,班级里的人又笑作一团。
陆两两见躲不过去,便清了清嗓子,试图保持用正常的语速,自然地念出方言版的一到十。她声音清脆,腔调软软糯糯的,杂糅了江南水乡的婉约柔和。
第一次听到这种发音的同学们都觉得很新奇,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言再早已忘记适才的打击,满血复活的他,非常有自信:“这个调调简单,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说着作势就要表演给周围的人听,被顾律己用一记眼刀制止。
“你再丢人,就不配在我的朋友圈里有一席之地了。”
言再:“……”
有这么严重吗?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在“之乎者也”中过得飞快。
下课铃声响起,老罗连衣袖都不挥,夹着教案走得潇洒。
南澄妙对陆两两上课演示过的方言非常感兴趣,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抓着陆两两问个不停。
“两两,你说的地方话跟我们说的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南方的方言千奇百怪,说夸张点,走出几步就有可能听不懂了。
陆两两借着拿起杯子小口喝水的工夫,回忆了片刻:“应该吧。我小时候回来过年,都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现在能听懂大半,但还不会说。”
“那你很厉害啊。我们说的话也挺难懂的。”南澄妙接着说,“我平时都在说普通话,有些方言我也不会说了。”
陆两两瞄了眼课表,提醒南澄妙拿出下一节课需要的学习资料,摆放整齐后,靠着墙壁,面朝南澄妙:“很多平常用不到的词,我也不知道用方言怎么讲,一般都直接拿普通话代替。我家徐女士老说我说话半洋半土。”
“我妈也说我没用,方言都说不好。”
南澄妙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问:“方言会不会影响你的普通话发音?比如我小时候很容易混淆r和l。”
“我说的方言里没有翘舌音。以前我说普通话一律是用平舌音,小学二年级后才纠正过来。”陆两两皱了皱鼻子,“不过,我现在还是说不好前后鼻音。”
这点被好多人拿来嘲笑过,可没办法,她的前后鼻音就是无药可救了。
本来在后面跟顾律己一起看篮球杂志的言再,听到这句后忍不住强行插入两人的对话中。
“两两同学,你能用方言说一句话让我听一听不?”
“说什么?”
陆两两很为难。她觉得刻意说一句方言给人听,说什么都很尴尬。
顾律己合上杂志,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跟背靠墙壁的陆两两贴得又近了些。
他双手交叉垫在脑袋下,抬了抬眼皮,促狭地对陆两两提议道:“那你用普通话说一下,小青手很勤,很想拉提琴。”
他说得字正腔圆,发音宛如《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那样精准。
会说前后鼻音了不起哦。
陆两两瞪着对方,试图让他良心发现,可瞪得眼睛都酸了,他仍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这时候,陆两两不再为难要说什么话给言再听了。
她鼓着腮帮子横了顾律己一眼,漆黑的眸底倒映着顾律己的身影,继而用方言说了一句不长不短的话。
果然,大家除了“顾律己”三个字还能结合语境语音猜出来之外,剩下的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顾律己看她原先是奓毛的样子,说完这句话就一副“大仇得报”的坏笑模样,料想她大概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也不至于是骂人的程度。
应该是类似“你很烦”这种话吧。
他表情玩味地望着她,轻飘飘地问:“你该不会是在骂我吧?”
陆两两大义凛然地反驳:“怎么可能,社会主义接班人从不会骂人!”
言再挠挠头:“像是在听韩语。”他不耻下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话不说第二次,但坏话能怼人两次,陆两两还是特别开心的。
她的眼珠骨碌转了一圈,挺直背脊,很神气地对着顾律己又说了一次:“顾律己,你这人真的很讨厌哎。”
明知道她这是在埋怨,可听在耳朵里娇滴滴的,像是在撒娇。
可她本人一无所知,说完就果断转回身,单方面拒绝进行任何谈话。
南澄妙咳了咳,很有求生欲地跟着坐好,面朝黑板。
一旁的言再拿出手机,在QQ群里悄摸摸地发了一条:“两两同学说阿律讨人厌。”
楚辞:“让转校生收回这句话!我不允许转校生这么说律哥!”
祝贺:“你这戏有点过了吧。”
楚辞不听,继续夸张:“我要跟转校生决斗。她已经欺负了律哥一次,绝对不能再欺负我律第二次!育德中学的门面担当从来不会讨人厌!”
言再偷瞄着顾律己,发现他并没有生气,一贯自由散漫的脸上此刻居然挂着一抹切切实实的微笑。
言再的手抖了一下,在手机上打出下一句:“可是,阿律笑得很开心!他是不是傻了?”
[楚辞撤回了一条消息。]
[楚辞撤回了一条消息。]
楚辞:“两个人的世界不应该有第三个人插足。对不起,我打扰了。”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李和章难得地没有把它变成另一堂化学课。他给大家放了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
跟李和章斗智斗勇了四个多学期,已经非常熟悉他套路的楚辞,在座位上努力拒绝:“老师,我们不想看电影!”
李和章微笑:“电影是一定要看的,这节课我就准备了这个。”
“那老师,我们不写800字读后感,也不写1000字观后感!”
李和章笑得老奸巨猾:“谁说我要布置读后感了,你别危言耸听,我是好心给大家放松心情。”
楚辞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修为太低,还是猜不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电影只放到一半,下课铃就响了。大家忙着行动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周日。
没错,高三狗的周六排满课程,只配过周日。
李和章关掉电脑,轻咳一声:“同学们,助学金可以申请了。下周二之前,要申请的交我一份申请表。下周三班会课上,请申请助学金的同学跟大家说明一下家庭情况,其他同学酌情投票。”
底下整齐地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