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桂花树,女儿红

温少卿点头应下,“您别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丛容马上反对,“不行!”

看到众人诧异地看向她,她才皮笑肉不笑地软了口气,“我一会儿想带他到处转转,就不去家里坐了。”

丛父沉吟一下,“也行,那就一起吃晚饭吧,晚上让你妈多做几个菜。”

丛容迫不及待地扯着温少卿往外走,“那我们就先去了啊。”

两人便在众人的微笑注目下手牵手地出门了。

钟祯笑着关上门,满脸写着“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啊,特别是表姐你,千万不要回来找我算账啊!”

一下楼,丛容便甩开温少卿的爪子,喘着粗气怒视他。

温少卿笑着指指楼上提醒她,“他们从窗户可以看到。”

丛容的脸色变了几变后终于正常,“学校门口有个咖啡厅,去那里。”

两人进了咖啡厅,挑了个角落坐下,丛容立刻发难,“我们什么时候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啊?”

温少卿一脸无辜,“上次我说我喜欢你,你也没有反对,我以为你默认了。”

“我……”丛容捂着脸,她当时确实没有反对,可并不是默认的意思啊,她是太过震惊而忘了有所反应啦!

温少卿好脾气地等着她发起第二轮攻势,丛容果然很快开口:“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你也不用当着那么多人说啊,你有病啊!”

温少卿慢条斯理地反击,“我是医生,有没有病,我最清楚不过了。有病的不是我,可能是你。”

丛容一愣,半晌才低下头小声回答:“我确实有病。”

温少卿以为她在开玩笑,便笑着问:“什么病?”

丛容抬头看着他,很是为难地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自从知道温少卿的家世后,便耿耿于怀。她是新时代女性,自然不会因为什么门第观念而为难自己,可这个毛病,让她退缩了。

现在让她说出口,她又有些犹豫了,人家根本没说要和你怎么样,你就提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

她坐在那里紧紧皱着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温少卿忽然紧张起来,从她对面改坐到她旁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真的病了?”

丛容每次一和他有肢体接触就头脑发晕,她立刻推开他的手,垂着眼帘慢慢开口:“我……宫寒体虚、肝气郁结,有些严重。大学的时候发现的,调理很多年了也不见起色,生孩子可能会很困难。”

温少卿这下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上次他提起孩子名字的时候,她神色那么复杂。

她说完之后也不敢抬头看他,半晌才听到他问:“还有吗?”

她低着头闷闷地开口:“没了。”

他这次极快地回复:“哦,那就不生好了。”

这下丛容不得不抬头看向他,“啊?”

温少卿一脸无所谓,“如果你实在想要,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我有个同事就领养过,改天我问一下具体怎么领养。”

温少卿抬了抬手,“手伸出来。”

丛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皱眉看他,“干什么?”

温少卿没说话,直接抓过她的手腕便开始把脉。

丛容看他一脸正色,担忧地问:“是不是治不好了?”

温少卿半晌才收起手,却顺势握上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缠,抬眼看她,“你可真是外强中干啊,生不生孩子倒不是什么大事,身体还是要调理好,毛病这么多,你不难受吗?”

丛容此刻心里颇为纠结,也就没在意他的动作,“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温少卿疑惑,“我家里?”

丛容看了他一眼,“你家里大概不会同意领养孩子吧?毕竟……温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温少卿的声音里忽然染上了几分惊喜,“你特意打听的?”

丛容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温少卿忽然笑起来,眉宇间的愉悦甚是明显,“我家里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她的手有些凉,之前一直以为是天气的原因,今天才知道是体质的问题,是他大意了。

她半天没什么反应,温少卿捏了捏她的手心,忽然靠近,“丛律师还有什么顾虑吗?”

丛容这才发觉两人的手正缠在一处,猛地开始挣扎。奈何温少卿怎么都不肯松手,她挣扎了半天,额头都出汗了也没能撼动他半分。

偏偏温少卿还装模作样地用另一只手亲昵地帮她抹掉额头的薄汗,“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冒汗呢,身体确实有些虚,我得给你好好补补。”

丛容长这么大都没跟异性这么亲密过,很快便被温少卿逗弄得脸红心跳,歪过头抓起外套,“是屋里太热了,我们出去吧。”

温少卿点头同意,“嗯,出去逛逛吧。”

趁着穿外套的机会,丛容终于从温少卿手里挣脱出来,穿好外套后立刻把手插进口袋里,并且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备拿出来。

温少卿笑着睨了她一眼,低垂的眼睛中眸光一闪,示意丛容先走。

丛容以为他是绅士风格,让女士先行,可到了咖啡厅门前她看到门上写着的“拉”字时便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要出门就势必要从口袋里把手拿出来……

她停在门前不动,温少卿出声提醒她,“开门。”

丛容侧身让开,“你开。”

温少卿晃了晃那只受伤的手,“我的手受伤了。”

丛容皱眉,“用另一只手。”

温少卿大言不惭,“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丛容受不了他的胡说八道,“你骗人!”

温少卿便开始跟她讲道理:“这里怎么着都算是你的地盘吧,你尽一下地主之谊帮我开一下门都不行吗?”

丛容作为一名律师岂有讲道理讲不过一个职业屠夫的可能,“你是个男人,尽一下绅士风度帮女士开一下门也不行吗?”

两人还在进行着拉锯战,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丛容?”

丛容一回头便大惊失色,浑身僵硬着打招呼:“秦老师。”

被称为秦老师的中年女人看了看温少卿,又问丛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丛容也顾不上和温少卿斗智斗勇,极快地伸出手来,一手扯住温少卿一手拉开门,一副随时准备飞奔的架势,“前几天才回来的。”

中年女人忽然开口问:“你父亲最近好吗?”

“挺好的,挺好的。秦老师,我们还有急事就先走了。”说完拉着温少卿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走出几百米去,温少卿才慢悠悠地拉住她,“别跑了,没人追上来。”

丛容喘着粗气交代他,“一会儿见到我爸妈,千万别提起见过秦老师的事情。”

温少卿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好奇地问:“怎么了?”

丛容一脸戚戚然,“这个秦老师啊,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以前很疯狂地追过我爸。我爸就是因为她才从学校辞职去做法官的,后来我爸和我妈结婚以后,她也就由表面追求改为暗地里关心了。这些年她一直都没再结婚,所以我妈一直耿耿于怀,平时见面都不说话的,我跟我爸见到她从来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温少卿微微一笑,“没想到岳父大人还有这种艳事。”

“什么岳父大人?!别乱叫!”丛容一愣,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似乎不对,又补充道,“不是艳事!是灾难!总之你千万别在我妈面前提起这个人,我妈虽然不会发火,可比发火还可怕!”

温少卿又微微一笑,“没想到岳母大人这个年纪了还会吃醋。”

丛容皱眉,“别乱叫!”

温少卿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说:“不过你放心,这种艳事我从来没有。”

“你没有?”丛容撇撇嘴,你是没有一个,有很多个吧?

温少卿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那个是你们法学院的楼吗?”

丛容刚才只顾着带温少卿狂奔,也没注意方向,没想到竟一头扎进了学校里,她顺着温少卿的手指看过去,点点头,“是啊,是法学院的楼,我以前经常在这里上课上自习。”

温少卿神色自然地抓过丛容的手握在手心里,闲庭信步地往前走,“都走到这里了,就带我逛逛你的母校吧?”

丛容看着他这个越做越自然、越做越流畅的动作,有些恍惚。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们之间忽然变得亲密了?

温少卿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捏了捏她的手,“走啊!”

丛容这才神色恍惚地点点头跟了上去。

其实这个季节学校里也没什么好的景致可以看,不过好在午后的阳光不错,在校园里随意地走一走,还是挺舒服的。

丛容从上小学开始就住在这里了,对这所校园早就没了什么兴趣,倒是温少卿一脸兴致盎然地到处看着,从主楼一路晃到图书馆,又从图书馆晃到食堂,又从食堂晃到了宿舍楼,偶尔看到什么便问她几个问题。

“这座是女生宿舍楼吗?”

“嗯。”

“你以前是住在这座楼里吗?”

“不是,这座楼是我毕业以后新盖的,我住的在那边,再往里面走。”

“那我们过去看看。”温少卿拉着丛容又走了一段鹅卵石小路,指着一座稍旧的楼问,“这栋?”

“嗯。”丛容指着一个窗户给温少卿看,“就是那间,其实也不过住了几个月。”

“为什么?”

“因为……”丛容顿了顿,“因为家就在学校里,没有住校的必要。”

温少卿明显不信,“嗯?”

丛容觉得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了,索性实话实说:“因为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我,为了避免尴尬,我就退宿回家住了,你满意了吧?”

温少卿退后了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不满意啊,看来丛律师的体质太特殊了,我得防着点。”

丛容瞪他一眼,甩开他独自往前走,温少卿笑着跟了上去。

两人走着走着,温少卿忽然指着不远处某棵树下的人开口:“哎,前面那个,好像是我岳父。”

丛容懒得理会他满嘴的“岳父,岳母”,眯着眼睛看过去,还真是。

丛父正指挥学校的保安在树下挖着什么。丛容诧异地走过去叫他:“爸!您在干什么?”

“哦,当年我们搬来的时候,我在这儿埋了两坛酒,今天想起来了,就想着先挖出一坛准备晚上和少卿喝几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这棵树下面,还是在那棵树下面了……”丛父边说边看看旁边那棵树,嘴里嘀咕着,“这两棵树怎么长得那么像啊……”

丛容还不知道丛父有这个爱好,温少卿也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两棵树,忽然凑在她耳边小声开口:“这两棵是桂花树。”

丛容看了看,完全看不出来,转头问:“桂花树怎么了?”

因为带着笑意,他的眼底越发流光溢彩了,他慢悠悠地开口:“桂花树下埋的酒不就是女儿红吗?《南方草木传》有云:‘南人有女,数岁即大酿酒。既漉,候冬陂池竭时,置酒罂中,密固其上,瘗陂中;至春潴水满,亦不复发矣。女将嫁,乃发陂取酒,以供宾客,谓之女酒,其味绝美。’看来我岳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你嫁给我了。”

丛容闻言呆了一呆,小声训斥他:“别乱说!”

两人正旁若无人地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就听到丛父大声叫了起来:“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挖一坛出来就行了!剩下那坛埋好了,埋结实了啊,以后还有用呢。”

最后丛父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儿往家走,身后跟着抱着酒坛的温少卿和一脸微妙的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