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素素以前在附属医院工作过,对环境非常熟,她大模大样地走进医院。其实李天峰封锁消息没错,但他还是想多了,蒋素素确实是来看望洪运的。程功亲手杀了李志堂,根本没必要再冒险让人来打听什么消息。
程功一早就在五洲酒店开了房。酒会结束前,他交给蒋素素一个塑料袋,叫她先回房间。塑料袋里有好几根针管,里面全是冰毒。程功突然发了财,蒋素素对冰毒剂量的索求更大了。
蒋素素跑回房间,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注射了一针。
这些针剂力道大得前所未有。蒋素素美美地享受了一番,差点昏死过去,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时,整个人都虚脱了,接着又沉入前所未有的空虚。
她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程功回来,这才发现早在凌晨十二点左右,程功给她发了条短信。程功在短信里告诉她,洪运出事了,让她去省医学院附属医院看望洪运,顺便等他做完笔录过去。
蒋素素进了医院,直接找到重症监护室所在楼层的护士站,打听洪运的房间。可是护士一问三不知,就是不说洪运在哪里。
蒋素素被气得不轻,直接找到重症监护室。见有两个警察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便上前询问。
刑警一听蒋素素打听洪运的房间,赶紧推说不知道。
“都是些什么人嘛!”蒋素素气呼呼地下了楼,拐进了洗手间。
李天峰从监护室对面房间出来,得知蒋素素的来意,这才放了心,赶紧带人去控制蒋素素。谁知李天峰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蒋素素的车还停在楼下,她的人却突然不见了。
话说蒋素素当时进了洗手间,心里突然又痒痒起来。索性坐在马桶上又给自己注射了一支针剂。她猴急得要命,连洗手间的门扣也忘了别上。
这时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拖着蒋素素就往外走。男人力气极大,蒋素素竟一时无法挣扎。
灯光下,蒋素素总算认出来眼前的男人。
阮明涛。
“是你这软蛋!”蒋素素也认出了阮明涛,突然笑了,胸间急促地起伏着。
阮明涛自从一个多月前跳楼自杀未遂,受了伤,一直就在省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休养。这期间家人也曾来照料,都被他一一撵了回去。
住了这些天的院,阮明涛也慢慢想明白了:这都是命。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当初录下了蒋艳艳出轨的证据,以及开房的房间号,还打电话告诉华春晓。自己要是不那么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最该怪罪的人是蒋素素,就算自己多管闲事,那根子上也是蒋艳艳出轨犯错在先。想不到因为这么点事,蒋素素竟至于生出那么大的恶意!那个该死的女人!阮明涛住院期间,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蒋素素。那可不是“想念”的“想”,而是“想掐死她”的“想”。可事实上,要真有人把蒋素素突然带到阮明涛眼前来,他还真做不出掐死人的事。哎,这个可怜又有些软弱的男人。“出了院,一定起诉那个该死的女人!”他只能这么嘱咐自己。
蒋素素进洗手间时,阮明涛刚好从洗手间斜对面的病房出来上厕所。
“蒋素素?!”阮明涛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压抑了几十天的火气,腾地在阮明涛身上燃烧起来。他冲进洗手间就把蒋素素给揪了出来。
要打她还是咬她?还是掐死她?阮明涛不知道。他满脑子怒火,唯一的念头,就是先把蒋素素揪到自己眼前再说。不管做什么,最起码,也要让她在自己愤怒的眼神之下,低头认个错!
蒋素素恍惚之间,就被阮明涛拖进了病房。
病房是单间,条件不错。阮明涛有这个经济基础。
“你这贱女人!竟然自己撞到我手里!”阮明涛掐着蒋素素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
蒋素素眼神渐渐迷离,喘息声越来越激烈,但头脑还没混沌。
“知道自己错了吗?你!”阮明涛把蒋素素按在床上,努力压着嗓子说,“道歉!我要你道歉!”
“道你妹的歉!软蛋!”
“你……”阮明涛按着蒋素素,大嘴巴子狠狠地扇起来。
兴奋劲还没完全上来的蒋素素,感觉到了疼痛。
“竟然被这软蛋打了!混蛋!”蒋素素昏沉的头脑里突然闪出这么个概念,反射般挣扎起来。她左扭右晃,怎奈力气小,怎么也逃不出阮明涛的掌控。蒋素素急了,手到处抓来抓去,一下子摸到了口袋里的针管。
慌乱中,蒋素素掏出一根针管,用大拇指把注射端往上顶起,瞅准空当,把针管插到了阮明涛脖子上。针剂随之急速地注入阮明涛体内。
打完针,蒋素素的胳膊很快软了下去,整个人翻着白眼,陷入了强烈的兴奋之中。
“什么玩意!”阮明涛叫了一声,赶紧拔出针头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东西,随后把针管甩到一边。
“我叫你嘴硬!”阮明涛接着扇耳光。
“来啊!打我啊,软蛋!”蒋素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掀翻了阮明涛,爬起来急速地甩脱掉外套和几件衣物,直到身上只剩下内衣,接着躺在床上呻吟起来。
阮明涛一下子愣住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吸食了毒品?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睛早就通红了,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他感觉喉头发干发痒,全身火烫,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恍惚。
“来啊,软蛋!打我啊!有本事干我!”蒋素素突然缠到了阮明涛身上,身体剧烈抖动,口中泛起白沫。
“艾丽?”蒋素素突然变成了艾丽。
阮明涛使劲晃了晃头,眼前的虚幻又变回赤裸裸的蒋素素。
几分钟之后,阮明涛发现自己的衣服被脱光了。
理智就此消失。
阮明涛狠狠地咬了蒋素素一口,然后喘着粗气,瞪着通红的眼睛骑到了蒋素素身上,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吼道:“贱人!偷我精液样本!不是想给我生孩子吗?来啊……”
蒋素素极力扭动了一阵,突然不动了。
阮明涛渐渐陷入疯狂。他注意不到此时的蒋素素已慢慢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省人事。
几分钟之后,病房的门被突然打开。
凌晨2点29分。栖凤分局。
程功在审讯室里枯坐了好几个小时了,就是不见有人理他。他渐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技术科里摆放着从现场带回的种种物证:铁棒、弹壳、脚印、防弹衣、指纹、手枪、子弹等。苏曼宁和吴鹏在做最后的鉴定。秦向阳紧张地等在旁边,寸步不离。他相信孙劲,以命相搏之下,就一定会留下证据,证据一定就在这些东西里。
“这是什么?”苏曼宁小心地捏着孙劲那把64手枪,指着扳机部位问吴鹏。
吴鹏透过仪器仔细看了看,吃惊地说:“这是黄色荧光粉。哪来的?”
“不知道。”苏曼宁摇着头说,“之前检查枪把,没发现。刚才查扳机时才注意到。”
“我看看!”秦向阳赶紧凑过头去,用仪器看了看,见孙劲手枪的扳机内侧,也就是手指扣动扳机的部位,有极少量的黄色荧光粉存留。
秦向阳“咦”了一声,问:“李志堂那把枪呢?”
“这把也有!相同位置!”吴鹏惊道。
“这是哪来的?”苏曼宁不解地望着吴鹏说。
“全都查一遍!”不等秦向阳说这句话,苏曼宁和吴鹏早就开始了进一步检测。这一看不要紧,他们在所有子弹的弹璧位置,都发现了荧光粉末残留,粉末有的多、有的少,但都是同一种物质。
弹壳方面,有八个弹壳很干净,未见荧光粉。
也就是说,李志堂的子弹很干净,而孙劲当晚的所有子弹上,全都有荧光粉。
秦向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关了灯。
房间里顿时黑下来。过了好几秒,大家眼前出现了一副奇妙的情景:桌子上整齐摆放的子弹,还有两把手枪的扳机,在黑暗中微微亮起了黄光。
黄色的荧光。
光线比较微弱,但足以刺破周围的黑暗。
“知道了!这就是孙劲留下的证据!”秦向阳打开灯,和苏曼宁同时说道。
有了这些荧光,结论再明显不过了。孙劲出发前在所有子弹上都抹了一层黄色的荧光粉,这就是他最后那句话里提到的“回分局再做些准备”。
荧光粉在黑暗中不会立刻发出亮光,但只要有人动这些子弹,就一定会沾上痕迹。
现在,孙劲和李志堂两把枪的扳机位置,都有荧光粉,但是扳机上却只有各自主人的指纹。怎么才能造成这种情况?只能是有人戴着手套,分别往两把枪里装填了子弹。子弹上的荧光粉沾到了手套上,确切地说,是沾到了手套的食指和拇指上,因为捡子弹和装填子弹,通常只会用到这两根手指。之后,戴手套的人又扣动了扳机,分别射杀了孙劲和李志堂。只有这样,才能同时在两把枪的扳机上留下荧光粉,而不留下第三者的指纹。
那么再明显不过,枪击现场只有程功能做到这一点。
这就是孙劲在危急之时,用命作代价,留下程功的犯罪证据。
秦向阳终于想通了——如果可以活着,谁也不想死。能活着抓到李志堂,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孙劲还是牺牲了,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紧急,非常无奈。
“手套!”
秦向阳说完这两个字,闪电般窜了出去。
分局的人全部发动起来,各种车辆闪着警灯,尾随秦向阳的车向五洲酒店停车场的入口冲去。
秦向阳想得清楚,他是第一个冲进案发现场的,程功的手上当时没戴手套。程功也一定不会把手套藏在身上,他不敢。
他只能把手套扔进停车场门口的垃圾桶。
秦向阳等人上路时,已经是凌晨2点58分。他们必须尽快赶过去,万一垃圾车把东西收走了,那就麻烦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急匆匆地打电话到市局指挥中心。
他通过指挥中心打电话到五洲酒店前台,叫前台值班人员去停车场入口,把那里的垃圾桶统统看住。
前台的人拖拖拉拉地接了电话,收到了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要求。
“看垃圾桶?有病!警察了不起?”挂断电话的前台值班人员伸着懒腰嘟囔了几句,低头接着玩手机。
秦向阳又通过指挥中心查找市政信息,得知本市的垃圾车凌晨三点就开工。
“妈的,这么早!”眼看就三点了,秦向阳万分无奈。他以前不了解,作为省会城市,人多,垃圾多。垃圾车开工的时间定得很早,以免天亮后影响社会秩序。
秦向阳他们一路狂飙,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
所有警车赶到停车场入口前停泊,人们涌下车向散落在四周的垃圾桶冲去。
“空了!”
只用了几十秒,警察就把五洲酒店的垃圾桶检查完毕,所有垃圾桶全空了。
“狗日的把那个前台给我拖过来!”秦向阳冲手下吼了一嗓子,接着又揉着脑门说,“算了。垃圾车跑不远,追!”
警车瞬间往四面八方开去,寻找垃圾车。
不到十分钟,有人通知秦向阳找到垃圾车了,就在市政府门口,大伙马上开车围了过去。
市政府门口前,一辆大型垃圾车被数十辆警车围得密不透风。司机和两个工作人员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警灯,一脸懵相。
秦向阳下车跟司机说明情况,司机这才缓过劲来,为难地说道:“那怎么办嘛?”
“很简单,就地卸车!”秦向阳干脆地说。
“卸车?不可能!这里可是政府门口!”
“少废话,叫你卸就卸!”
“警官,要是卸了,我的饭碗怕是就丢了!”
“要不,跟丁诚说说?让他担着点?”苏曼宁在旁边说。
“这么点破事,还用麻烦局长?”秦向阳也理解司机的难处,路灯下,他瞅了瞅不远处的政府牌子,又四下里转了一圈,抬起手指着远处说,“卸到那总行吧?有问题我给你担着!”秦向阳所说的,是政府旁边的一个广场。
“这……这不合规矩嘛!”司机还在犹豫。
“谁会开垃圾车?”秦向阳不和司机废话了,扭头问了手下一句,自己就跳要往车上爬。他心里着急万分。要找的手套上,残留的荧光粉一定很少,要是等到天亮,再想找到就不可能了。那么一来,孙劲的命就白白浪费了!
“哎,哎!警官,还是我来吧!”司机见人家要来硬的,只好无奈地爬上了车。
很快,大半车垃圾就卸到了政府旁边的广场上。
“目标是一副手套,手套右手拇指、食指,有少量荧光粉,当然,也可能是左手。找仔细!”
秦向阳下完命令,所有警员围拢上去,小心翼翼地寻找起来。
省医学院附属医院。
阮明涛病房的动静闹得不小,第一个闯进去的,是查房的护士。
接着,李天峰在护士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蒋素素。
李天峰眼前的场景非常怪异。阮明涛和蒋素素裸身躺在病床上,两人都是口吐白沫,看起来毫无动静。
李天峰皱着眉头,从地上捡起来一枚空针管。把他针管小心地收起来,叫护士赶紧救人。
阮明涛很快就醒了。
蒋素素的状态很糟糕。医护人员费了很大力气才抢救过来。
负责抢救的医生说:“是冰毒!剂量太大,不是人在医院,怕就来不及了!”
李天峰马上问阮明涛怎么回事。
阮明涛看起来迷迷糊糊,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你被注射了冰毒!”李天峰提醒他。
阮明涛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揉着头懊恼了一阵,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这么说,你强奸了蒋素素?”
“我,不是!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见她进了洗手间,把她拖进了病房,我只是想出出气!”
“她用冰毒针剂偷袭了你?”
“是的!”阮明涛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脖子上的针眼。
“这个很简单,查查注射端的指纹就清楚了!”李天峰道。
“哎!”阮明涛颓然地坐了下去,一脸疲惫和不知所措。
“准备戒毒吧!那玩意不能沾!”李天峰的提醒非常到位。
幸好蒋素素没事,不然真没法交代!李天峰捏了一把汗,留下人看护蒋素素和阮明涛。他没有提取指纹的工具,只好找来一卷透明胶,提取了蒋素素的指纹,带着针管赶回分局。
回到局里他才知道,大家都出去找证据了,就留了少数几个技术人员值班。
李天峰拿出那个空针管叫人化验。
有一支烟的工夫,化验结果就出来了,技术人员告诉他,冰毒针剂含量非常高,是普通剂量的五倍有余!换句话说,蒋素素这是找死!
针管注射端的指纹也和蒋素素的对上了,这能证明阮明涛的确是被强行注射了冰毒。这对阮明涛很重要,将来到法庭上,能证明他的强奸行为并非主观恶意。
李天峰处理好这些事,打电话问了大队人马的地点,立刻赶了过去。
凌晨四点半。市政府门口广场堆起来一座垃圾小山。
寻找工作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刑警们各自从不同的位置找起,先是一点点仔细翻找眼前的位置,几乎所有的垃圾都要从手里过一边。找完眼前的,再把它们搬运到旁边,再继续往垃圾堆内层推进。
风很大,直往人的脖子里钻。大伙谁也不吭声,每个人都是瞪大眼睛默默地翻找,期待那一点荧光在自己视野里亮起。
凌晨五点十五分,天还未亮,但已经能隐隐看到一丝鱼肚白。
垃圾堆已经被翻找了一大半,一直跪在地上扒拉垃圾的秦向阳,微微挺了挺身子。他太累了,更多的却是着急,他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回头朝东方望了望。
这不是搏杀,不是战斗,对他来说却胜过搏杀,胜过战斗。
他很紧张,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这证据是战友拿命换来的,可千万不能从自己手里溜走。
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兄弟们不是在翻垃圾找证据,而是在祭奠。
找到那点荧光,就是对牺牲者最好的祭奠。
“加油!”他沉着地喊了一嗓子,打破了“哗啦哗啦”的翻找垃圾的声音。
“手套!你到底在哪呢?”秦向阳小声念叨着,又爬进了垃圾堆里。
五点二十五分。
“找、找到了!”苏曼宁的声音突然从垃圾堆另一头传来。她长久没说话,所说的第一个字竟然卡顿了一下。
所有人紧跟着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好像不相信似的呆了片刻,才站起来向苏曼宁的方向冲去。
苏曼宁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她抬头冲大伙笑了笑。
大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在她身前的塑料瓶子上丢落着一只手套。手套的食指和拇指部位,在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隐隐发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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