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草原的时候,师父跟她说,中原是花花世界。乌兰现在觉得,师父说得很对。
有时候,逛到繁华处,她会喊:“老段,快来瞧!”在菜馆里,吃到一道苦笋,她连忙用小碗扒拉出一点,她跟孟昭云说:“老段爱吃这个,我得给他留一点。”
老段喜欢看袅袅炊烟,老段喜欢吃带点酸苦的菜。她竟然不知不觉地记住了老段的喜好。
然后,便是深深的怅然。
有僧侣沿街化缘,路过乌兰身边,乌兰看了好久好久。
晚上的时候,她想着,有些事,要是睡一觉就能忘记,该多好。可是,她忘不掉。她忘不掉老段悲痛欲绝的脸,忘不掉老段看她最后一眼的淡漠。
原来,亏欠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便是记得。
夜半,她听见轻微的异动。坐起身来,见孟昭云不在身边。等了一个多时辰,孟昭云还没有回来。
自从到了中原,乌兰总觉得孟昭云有些不对劲。可她又觉得,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孟昭云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她不该怀疑。
四更的时候,孟昭云轻手轻脚地回来。乌兰道:“昭云姐姐,你去哪儿了?”
孟昭云似乎没想到她醒着,笑了笑,道:“婢子晚上吃坏了肚子,上了趟茅房。出来后,脚有些麻,见月色正好儿,便四处走了走。王妃何时醒的?”
乌兰道:“才醒一会子。昭云姐姐以后莫要再叫我王妃了。我已经不是王妃了。”
孟昭云想了想,道:“到了中原,是该有个中原的身份。我妹子去岁没了,因遥在他乡之故,民籍还未来得及去官府勾销。她叫孟昭阳。不如,王妃便用我妹子的身份,可好?”
“你是中原人?”乌兰问道。她之前一直以为孟昭云是大理国人。从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孟昭云笑道:“我们做伶人的,漂泊四方,哪里都是家乡,哪里又都不是家乡。久了,都不在乎自己是哪国人了。到了哪国,便是哪国人。”
乌兰点头,挽住她的胳膊,道:“好,那从此,我就是孟昭阳了。”
孟昭阳。孟昭阳。乌兰在心里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
过了会子,孟昭云道:“临安有个画坊,里面的画师可神了,画得人跟真的一样,明儿婢子带您去看看热闹,好吗?”
“好。”乌兰欢喜道。
她推搡了一下孟昭云,道:“我都不是王妃了,你也莫再自称婢子了。咱们是姐妹。”
孟昭云笑道:“好。昭阳,我知道了。”
月亮钻进云层里。天疏风清。
两人一同躺下,睡去。
翌日,到了临安城。
孟昭云带着乌兰往画坊去。
半路上,见人在摆擂台。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男人,接连打败好几个人,得意洋洋地喊道:“还有没有人敢上来?一百两黄金的赏钱,看来临安城是没有人有本事拿到了。”
围着的看客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乌兰脑门儿一热,跟孟昭云道:“昭云姐姐,我去把那一百两黄金赢来,给咱们花!”
孟昭云连忙拦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乌兰纵身一跃,上了擂台。
孟昭云看着擂台上的那男人,心下觉得不好。
那黑衣男子打量着她,道:“姑娘是来错了地方吧?这么好看的脸蛋,该去翠红楼找钱花!”
乌兰虽然不知道翠红楼是个什么地方,但见他如此轻佻地提及,认定不是好地方。
她一拳头挥过去:“你娘才去翠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