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点香的乔灵道:“姑母,您不觉得此事怪异么?施茗做事,素来是干净利落的,何以此次被擒住?就算被擒住,按咱们的惯例,他也该当场自裁,何以被那假货捆着带到人前?”
乔太后瞥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青釉盏,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你能思虑到的事,哀家难道会虑不到么?施茗为哀家效力,有十来年了,从来就没有办岔过一件事。他身上最让哀家看重的一点,就是谨慎。他一贯隐藏得很好,明面儿上,他是宫正司的二掌事,满宫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哀家的人。这次,哀家猜测,那假货或许有些察觉,提前做了准备,施茗夜探方府,见不好下手,难以回来复命。要么,就是白若梨那寡妇,留在方府有暗线,被施茗发现了。施茗临时改了策略,诓骗假货同他一道来御前演戏,咬死皇后。”
“姑母的意思是,那假货,中了施茗的计?”乔灵说着,坐到乔太后身边来,头上的玲珑钗微微地晃动着。
乔太后道:“看此情形,是这样。你想想,如果假货知道了哀家要杀他,怎么会帮哀家对付皇后?他知道哀家想除了皇后啊。”
殿内,晴雪香袅袅娜娜,如梦似幻。
乔灵道:“姑母,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您说,施茗会不会,已经……反了水?”
“断无可能。”乔太后道,“哀家既然敢用他,便是把握得住他。他一家子,十八口人,可都在哀家掌控之中。他不会,也不敢。”
若是这样的细节考虑不周全,那便不是她乔香儿了。
“退一万步,就算他反了水——”
乔太后笑笑:“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哀家的人?横竖他现在已经指认皇后了,哀家大可以反告他受皇后之命,攀咬哀家。哀家到底是官家的养母,皇后是哀家的儿媳,孝道为上,治她一个不敬婆母之罪。总之,无论如何,哀家都有后手。”
乔灵低头,不作声了。
前朝闹得沸反盈天。
乔太后暗中给几个老臣传信,让他们乱中再添把柴,请几个武将勋爵之家的后人来一起闹,趁这个筏子,将皇后的罪名闹得越重越好。
看着志在必得的乔太后,乔灵却高兴不起来。
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她不安。
她一遍遍地抄写《大藏经》,心里默默祝祷。
快到九月了,宫中的菊花零零星星地开了几簇。独立疏篱,一夜新霜,艳不惊秋。
姑母说,乔家的荣华不能断,好不容易浴血得来的凤位,得有乔家的后辈将它延续下去。
表哥近来对自己似乎比从前好些,来宿了两回。等孟氏那野丫头倒了,自己便有机会了吧。现下,要相信姑母,相信姑母的决断。姑母她老人家,什么阵仗没见过?大约不会出错的。
乔灵看着窗外,自我慰藉地想着。
在一片“严惩皇后”的呼声中,在老臣们为“忠臣之眷”痛惜的眼泪中,乌兰一身凤袍,款款迈入金銮殿,跪在当中。
坐在龙椅上的阿九开口了:“你怎么来了?”
乌兰道:“事关臣妾,臣妾不敢不来。”
阿九轻咳一声,道:“带白老太爷和那个刺客上殿。”
须臾,白云霄和施茗被带上来。施茗手脚被捆得严实,嘴也被封得严实,活像一个粽子。
阿九打量着白云霄。这中年男人,眉眼处,确实同若梨相类。且,他举手投足间那种说不上来的气息,依稀让阿九回到黑水镇白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