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她说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既不合人伦,又不合情理。
阿布在她心中,如巍峨的昆仑山一般,她虽然没有选择回到西狼,陪在他身边,但,她决然不想看到他被当作俘虏,狼狈地押回临安。
草原的巴特尔,可杀,不可辱。
那般对他,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阿布已经年过半百了。一想到英雄一世的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乌兰便有万箭穿心之感。
世事有如翻云覆雨手。
乌兰不再是十四岁的草原姑娘了。
她恨西狼政权的血腥与屠戮。
可她到底是阿布养大的女儿啊。
阿九见她沉默,心里也便明白了。
他唤内侍:“朕昨儿写的词,升平楼的乐师排好曲子了不曾?”
内侍俯身道:“那会子,曹典同大人来回话,说是已经排好了。按您的吩咐,用了丝弦,竹箫。”
“朕去听听看。”阿九起身道。
桌案上,那首御词,墨迹早已干透了。
扁舟小缆荻花风。四合青山暮霭中。明细火,倚孤松。但愿樽中酒不空。
阿九走出两步,乌兰道:“我虽有私心,但这私心,为他,也为你。”
阿九的步子,停了一刹,又继续往前。
乌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便跪在勤政殿门外,不起来。”
阿九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句:“皇后这是何苦。”
勤政殿柱子上栩栩如生的龙纹,与昭阳殿瓦脊上的凤凰遥遥相对。檀香木雕成的飞檐上,停着远行途中歇脚的雁。不远处的凤凰山,烟水茫茫。
夫妻二人,两两寂寞。
升平楼的清乐,真好。
把阿九写的词,唱绝了。
百转千回,绮丽悠扬。
乌兰倔强地跪在勤政殿门外。
未时初过,乌云慢慢地移来,越卷越厚。
未半,下起了大雨。
“明细火,倚孤松。但愿樽中酒不空……”
曲子和着风。
雨点又密又急,好像要把临安入夏以来所有的闷热都淋去。
雨淋在乌兰身上,她的衣裳都湿透了。
宫里的人看着皇后跪在勤政殿外,无一人敢去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