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仍然是那个山寨。

今日却平添了几分萧索。

朱重九费了好大气力，才将沐瀛哄睡。

他走出门，站在檐下，看着如画的青山。

不知何处雨，已觉此间凉。

他想起在集市上，马南星大声喊出“你们不许伤害他”的情景。

他并不知道马南星保护他，是因他真实身份之故，因她干娘白若梨之故。他以为她只是为了他这个人。他心中既感动，又震动。

大约是从小到大，颠沛流离，他感受到的善意太少了。

久处黑暗的人，会把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看得珍贵异常。

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濠州了吧。

朱重九想。

她会嫁给金銮殿上的新帝。

在他的计划里，终有一天，他是要凭自己的能力跟新帝一较高下的。

他要证明给九泉之下的先帝刘怀看，你所不喜的儿子，你所防备的儿子，你迟迟不愿认的儿子，没有靠你的怜悯，没有靠你的施舍，站到了最后。

他想慰藉生母方灵山和舅父方砚山的亡魂。满门忠烈的方家，不该被辜负。

他想让跟着他、听命于他的千千万万的大兴军的兄弟们封妻荫子。

他还想补偿乔阿娘。纵他对她已有许多不满，但那份养育之恩，是真实的。他朱重九，行走江湖，义字当先，不该欠任何人。

他甚至想振兴朱家的门楣。那一对做过他短暂父母的老实庄户人。朱三和陈翠。他们养过他，给了他姓氏。

金戈铁马。

剑指临安。

或许，他下次与马南星相见，就是敌对的场景了。

要么，他将皇室尽数掳获。

要么，他的人头被斩落马前。

他与她的相遇，是一场意外。

小时候，辗转在庵堂和寺庙，总听尼姑和尚们对香客说，造化弄人。

他如今方知，何为造化。

他砍下窗前的一棵竹，想给她做一张弓。

天不觉黑了。

山寨里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颤动。

朱重九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倏尔，他又听到一声熟悉的“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