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游还在书房。我叫人带路。”秦老夫人招招手唤来了翠萍,随后又低声警告他们,“还请赵大人早些离开!我们秦府容不下您这样的大佛!”
逐客令啊。
周庭芳眼底带笑,望向沈知。
沈知勾了勾唇角,语气淡淡。
“你们秦府…还真是池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确实容不下我这真佛。”
看吧。
就说不要跟沈知打嘴炮吧。
果然,秦老夫人气得眼歪嘴斜,直到他们踏出灵堂还能感受到那道狠毒的目光。
秦少游的书房,灯火大盛。
书房内并无奴仆值守,沈知走在最前头,不请自来,推门直入。
一身衣袍如雪,半点尘埃不沾。
周庭芳、锦屏、常乐紧随其后。
秦少游一身缟素,呆坐在书房之中,面前一盏油灯烁烁,衬得他的脸苍白如鬼。
他坐在那里,宛若提线木偶,完全丧失了生气,只一动不动。
身子僵硬。
不知多久。
甚至周庭芳一行人走进屋内,秦少游都一无所察。
沈知站在他背后,瞧见他在宣纸上落的几笔大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沈知脸上难掩讥讽。
“秦公子…对每一任妻子都是情根深种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知脸上笑意更是歹毒,“还是说,秦公子只对死了的妻子情根深种?”
秦少游面色惶惶的站起来。
“赵大人,周公子——”
话毕,他又匆忙的用砚台压住那行诗句。他动作慌忙,衣袖不小心沾染到了墨汁,却也浑不在意。
郑氏的死,显然让他备受打击。
如今秦少游,是三魂七魄全都丢了。
秦少游只有苦笑,“赵大人,郑氏已经去了,说话何必再如此刻薄。”
“郑氏是为你生儿育女而死。并非为周氏抵命。”
周庭芳连忙一脸担忧:“秦二奶奶明明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秦少游面露痛苦之色。
“不算突然。大夫一直说她身子虚,切忌大补,否则会胎大难产。可是她身子瘦弱,自从怀了孩子,吃的也比从前多了,我想着…女子怀胎十月不易,便依着她去。不曾想——”
他颓然的坐进椅子里。
周庭芳唉声叹气,“秦二奶奶…当真也是个福薄之人。”
说这话的时候,沈知偏头望向她。
他眉梢微抬,似在暗讽她做事虚伪。
周庭芳不为所动,只道:“只是…秦二奶奶这一去,倒是留下这一堆烂摊子。且不说秦公子如何跟周家交代,更不用提此事还疑点重重——”
秦少游一愣,“如何还有疑点?”
周庭芳那双幽幽的瞳孔,盯着他。
她唇边的笑意却不变。
“先前郑氏说过一句话,不知秦公子还记不记得。”
秦少游的脸色一凛。
周庭芳的声音不紧不慢。
“她说…更何况周氏身上藏着那么大的秘密。”
屋内忽然灌进长风。
秦少游桌上的灯火一晃,险些熄灭。
光影变幻,眼前这男子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仁慈、良善、谦卑不过是她的表象。
她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
“秦公子,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不惜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动手?”
秦少游立在那里,犹如傀儡,一动不动。
可紧绷的肩线出卖了他此刻紧张的情绪!
“什么秘密?”他声音干哑,“这东窗事发,郑氏慌乱之下,口不择言编出来的谎话,你们竟然也信?”
“本来是不信的。”周庭芳低低笑着,“可你那一巴掌,出卖了你自己。由此可知,周氏身上有天大的秘密,而你不仅知情,甚至有可能亲手谋划了周氏的杀局!”
“不!”秦少游猛地拔高声音,双眸赤红,“我没有!”
周庭芳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
秦少游知道,自己的情绪失控…无疑是露馅了……
反而周庭芳一脸平静。
甚至她高高在上的欣赏自己的丑态。
仿佛他不过是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