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岳飞方才从一旁取过笔墨纸砚,刷刷点点写下一篇《乞终制札子》,文中先写姚母疼爱教导岳飞之情,后写金人南侵母子分离之苦,最后则写道:“且以孝移忠,事有本末,若内不克尽事亲之道,外岂复有爱主之忠”。其中言辞恳切,用情至深,显示出岳飞对姚太夫人的怀念之情,同时文中的请辞之意也是颇为坚定。
待岳飞将这份札子写好后,当即从一旁取过木函,将札子放入其中,盖好盒盖后又拿麻绳捆扎妥当,最后取过封蜡点在麻绳结扣之处,随着木函封好,岳飞书房窗外也散入数道晨曦。
岳飞见此不由得半靠在椅背之上,抬手轻揉太阳穴,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憩了片刻,随即方才拿着木函,前往前院灵堂。只是在进灵堂前,岳飞先去寻了张保一次,将手中的木函交给张保,派他向东前往临安呈递请辞札子。
至于鄂州这边,姚太夫人的灵堂设摆三天,三天之后岳飞亲自扶灵,云、雷、霖、震四子左右相随,众人缓缓向庐山行去。岳飞经过一番深思后,最后为自己母亲选定了九江白鹤乡庐山支脉的株岭山中。
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当岳飞看到小岳云一招手,竟然拉出一千名精锐骑卒,一个个虽然身穿布衣,但是马鞍后那分明带着一个个盔甲包,战马更是难得的北地战马,手中更是拎着一杆杆重枪,此时正护卫在自己这行人的车队左右,饶是岳飞掌十余万大军,也被自己儿子这手笔惊的双目圆睁。
相送的众将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岳飞身为一军主帅,岳云带着老夫人又久在相州,现在明面上的金人治下,如今这队人能扶灵南下,自然是要有些许手段,而岳云的武艺众将虽然没见过,但是那对擂鼓瓮金锤,可是有几个好事之人去试过,身处乱世乱地,又有一身武艺在身,岳云能拉出这队人马,众人也只当是将门虎子。
其余众将不知道情有可原,但是岳飞那可是心知肚明啊,自己儿子这些日子可不是在金人治下打拼,而是在自己义弟的太原府孝母,哪有什么本事拉出这队精兵啊。
想到此岳飞当即凑到岳云身边,低声问道:“云儿,这,这一千重甲骑兵,从哪弄来的?他们鞍后那盔甲包里,整齐厚重,一看就不是寻常皮甲啊,在看这些军士的气质,这可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悍卒啊!”
听岳飞这话,岳云脸色一红,继而低头凑到岳飞身边,轻声说道:“回父亲的话,这队乃是孩儿的亲兵,是,是孩儿在边境与金人厮杀后,亲手练出来的一队人马,这次送奶奶南下,斌叔就让我带着这队人马南下。”
岳飞闻言当即轻声骂道:“胡闹,你还是个娃娃,怎可领此重兵啊!”
岳云回头望望周围,随即凑到岳飞身边低声道:“回父亲大人的话,不知您可知西北三路如今的情形?”
一听岳云问起西北三路,岳飞也下意识的抬头左右一望,眼见现在大队人马已经上路,众将都被自己甩在身后,远远的只能看见鄂州门外的数道人影,岳飞方才说道:“不是你斌叔坐镇吗?这有什么?”
“父亲大人您有所不知,这西北三路被斌叔收复之后,这功劳却被张浚分去些许,同时还上过一道称臣表文,因此赵构当年派了数名官员前往太原府,那些人斌叔虽然没用,但是却以他们的名义往临安发过不少奏折,一来是汇报西北三路的吏治民生,二来是汇报代州等地的边防要事,三来,三来也多有请功表文。”
听岳云说到此,岳飞哪里还能不明白,当下摇头苦笑的问道:“我这个义弟啊,那你且说说,你斌叔给你请了个什么官啊?”
“武翼郎、阁门宣赞舍人、还有还有一个马军都虞侯的军职。”
听到前面两个虚职,岳飞脸上还有一丝轻松之色,可当最后一个都虞侯出来,把岳飞惊得不轻,扭头看着自己儿子,满是惊异的问道:“都虞侯?你?你这才多大啊?竟然就是都虞侯了?”
“那个,我也不知道,我连传旨的大人都没见过,一应官凭印信还有受封的圣旨都是斌叔这次出发前拿给我的,斌叔说我的军功已经足够了,但是就是年龄还小,本来是准备给我讨一个指挥使的职位,在父亲你麾下磨练些年,到时候在从您军中升迁,但是一个指挥满配马军也才四百人,斌叔为了让我名正言顺的统领这一千人马,就弄了个都虞侯的职位。”
听岳云此言,岳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前一世小岳云正是在洞庭杨幺一战时,打出了赢官人的名头,可是最后上报功劳时岳飞却刻意瞒了下来,甚至赵构在听闻此事后,专门赏赐岳云武翼郎和阁门宣赞舍人的虚职,但也都被岳飞上表辞去。
这一世岳云没能随岳飞来到军中,而是在赵斌麾下厮杀,在边境金人面前打出赢官人之威,那依着赵斌的性子,自然是不会隐瞒不报了,岳云这相应的功劳都被赵斌送往临安。
不过岳云这功劳和寻常军士比,自然是大的没边,可要是和岳飞、牛皋这些坐镇一方的大将相比,自然是小的不起眼,根本不会送到赵构面前,甚至都不用经过李纲、赵鼎等人之手,甚至说连暗卫都不用调动,直接让送表文的人多带些金银,岳云这都虞侯的官职就讨下来了。
而现在岳飞就是想为儿子辞了这个官职,那也没办法行事了,毕竟他岳飞的表文可是直达赵构御前,那时候说起岳云来,一查之下不但是承认了自己和赵斌有关,还会断送和岳云这官职有关很多人的官运,凭岳飞的仁厚性子,自然是干不出这事。
只能是低头默默无言,催马向着庐山徐行,算是默认了岳云的这一队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