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病,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却是离死亡更临近了。刘彻无法再下床了,他终日只能躺在床上,进食越来越少了,处理朝政呢也是隔几天坐在床上听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汇报一次,给出指示让他们去做。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他剩下的时间真得不多了。
刘彻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下达轮台罪己诏后大汉王朝的朝政已渐趋安稳,王朝的接班人和辅佐的大臣他也已选好,即使他突然离世,大汉王朝也能平稳过渡。可是刘彻心里仍有块巨大的阴影,此阴影不除,他刘彻就是死也不会安心。
这一天晚上,时间已过三更,病重中的刘彻忽然派近侍来传钩弋夫人来见。
“夫人,皇上召见,说有些事想跟您说说!”一位小宦官来传话道。
钩弋夫人此时还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卸妆,听小宦官的话问道:“哦,皇上有什么事?怎么大半夜来传召?”
“哦,奴才也不知!”太监摸了摸脑袋说道:“兴许,兴许是想夫人您了吧!”
太监的这一回答,既笨拙可笑却又无可辩驳,刘彻虽老但毕竟是男人,男人总是需要女人的。
钩弋夫人想到这里不禁脸一红说道:“嗯,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便来!”
“呃,皇上嘱托臣要亲自领着夫人一同去见!”小宦官说道。
小宦官的话似乎透露着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不过钩弋夫人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便说:“哦,好吧,既是这样,那我现在就跟你去吧!”她说完胡乱把发簪往头上一插,然后替一旁床上正熟睡的刘弗陵拢了拢被子,便推门出来了。
最近半年来,刘彻病情日重,因为下不来床,所以每天都是钩弋夫人主动带孩子刘弗陵去见他。这倒不是钩弋夫人对皇帝丈夫有多么爱,而只是因为儿子刘弗陵的皇位。刘彻快不行了,这一点虽然太医没说明,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钩弋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自然也是看出这一点的。刘彻至今未再立太子,不过宫中早有传闻:刘彻已经打算立刘弗陵为太子。此消息虽是传闻,但也必定有几分根据,钩弋夫人想既然刘彻心中对刘弗陵有意,那何不趁热打铁,趁着眼下刘彻重病,让刘弗陵在他面前多露露脸多问候问候尽尽孝。这样刘彻心生感动,这皇位便必定会传给刘弗陵了。所以此刻大半夜刘彻召钩弋夫人来见,钩弋夫人虽心中奇怪,但也没多想还是去了。
钩弋夫人随小宦官到了刘彻的寝殿,只见刘彻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正一脸平静地闭目养神,房间里除了霍光、金日磾以及他们二人手下的卫士之外并无其他人。
“陛下,臣妾来了!”钩弋夫人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嗯!”听了钩弋夫人的话,刘彻缓缓睁开眼,他望了眼还正值妙龄容貌姣好、面带笑颜的钩弋夫人,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赵婕妤,你我相识几年了?”
听了刘彻这一问,钩弋夫人一愣,她本是河间国一户姓赵的百姓家的女儿。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刘彻巡视天下,路过河间国时,有占卜师告诉他此地有一名奇女子,刘彻马上派人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很年轻,长得很漂亮。奇怪的是她的双手天生就是握成拳头状,别人都掰不开她的手。刘彻见到此女子后,将这女子的手轻轻一掰就打开了,手掌心有一个小玉钩。刘彻本来就喜欢美女,于是就将此女召入宫中,并赐其名为钩弋夫人。从那以后钩弋夫人便跟着刘彻一起,深得他的宠爱,成为他晚年后宫中最得宠的女人。
婕妤,是后宫女子的一种十分尊贵的封号,地位仅次于皇后。钩弋夫人进宫后不久,便被封为婕妤。不过,称呼她婕妤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人还是称呼她钩弋夫人。刘彻已经好多年没称呼过她赵婕妤了,通常都是称呼她夫人,此时突然这样称呼她,而且还问他们相识的时间,她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照实回答了:“陛下,咱们是太始元年在河间国相识的,已经有九年时间了!嗯……当时臣妾的手还张不开,还是陛下您给掰开的呢!”钩弋夫人说完后一句,脸上掠过一丝绯红,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当年的往事,还有些不好意思。
“嗯,是啊九年了!”刘彻说道,语声也带着些唏嘘的味道:“夫人,这些年朕对你如何?”
“陛下对臣妾自然是极好的,所以臣妾每天都想着要竭尽全力尽心服侍陛下!”钩弋夫人笑着说道。她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浓浓的艳丽,在烛光的映照下,宛若一朵盛开芙蓉,娇艳欲滴,让人心神摇曳为之倾倒。
然而坐在床上的刘彻却不为所动,只是盯着霍光金日磾二人腰中挂着的宝剑,说道:“你对朕这些年的确是尽心服侍,可是,你对朕身边的人又是怎样呢?恐怕是机关算尽吧!”
刘彻这一席话出乎钩弋夫人的意料,她忙道:“陛下何意,臣妾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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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那我就直言了!”刘彻目光转向钩弋夫人,语气变得尖锐严肃说道:“当年巫蛊之案中你与江充苏文等人勾结,故意找太子的碴,可有此事?之后,太子谋反消息传来,我不信,派马何罗去长安询问太子,你又利诱马何罗污蔑太子,是也不是?还有,太子死后,群臣中有不少人上奏请求立昌邑王刘博为太子,你派出密探潜伏在丞相刘屈氂等诸位大臣的府上,后来又第一时间让人报告了刘屈氂夫妇玩弄巫蛊谋逆的事,是也不是?”
“这……这,陛下,这完全是别人的栽赃污蔑,陛下不能信啊!”钩弋夫人连连摆手否认道。
“栽赃污蔑?你以为朕是在污蔑你?”刘彻一脸怒气地说道:“这些事朕早就知道了。太子素来仁孝,这几十年来都是如此,民间老百姓对他风评很好。对于太子谋反之事,我一开始就不信,不过那时,我被愤怒冲昏了头,所以未加细想就命刘屈氂率军平叛。太子死后,我冷静下来了,就开始调查他谋反的事,逐渐发现了些端倪。后来,我听了田千秋的建议,决心为太子平反,命人将苏文下狱。在牢里为了保命,苏文供出了这些年来你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替太子报仇,我还是杀了苏文。霍光,把苏文当时的供词扔给她看!”刘彻说罢,霍光点头将一卷竹简从袖中拿出,十分恭敬地捧到钩弋夫人面前。
钩弋夫人没有去看那卷竹简,而是望着刘彻说道:“苏文不过是一势利小人,陛下你怎能信他的话,而不相信臣妾呢?”钩弋夫人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样子楚楚可怜,可这却更增添了刘彻的愤怒。
“相信?哼,你以为朕手中只有苏文的口供吗?朕手中的证据可远不止这些呢!你若想看,朕可以一一拿给你看,让你心服口服!”刘彻说道。俗话说过怒伤肝,刘彻说到激动处,竟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连坐都快坐不稳了。霍光和金日磾二人见状,忙上前扶住刘彻。钩弋夫人见刘彻咳得如此厉害,习惯性地想上前扶住他。可是刚上前一步见霍光和金日磾二人已挡在床前,只得又退回远处。
这一次的病,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却是离死亡更临近了。刘彻无法再下床了,他终日只能躺在床上,进食越来越少了,处理朝政呢也是隔几天坐在床上听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汇报一次,给出指示让他们去做。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他剩下的时间真得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