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夜惊堂从不是无脑莽夫,他敢回头,就有回头的底气,此时站直身形,任由暴雨冲刷脸庞,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迹:
“宰了你北梁便再无扛大梁的武圣,虽然没法撼动边军,但我大魏武人往后再入北梁,便如入无人之境。你确定要和我换命?”
“……?”
此言一处,身后的冰坨坨直接惊了,望向夜惊堂侧脸,看模样是想说“你脑子进水了?还换命?你拿什么换?”
而对面的项寒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语气同样带着质疑:
“历代天道垂青之辈,都没那么容易死。奉官城是如此,我是如此,你同样是如此。但我想不出,你今日能如何走出这片山林。想要殊死一搏,放马过来即可。”
哗啦啦……
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呼吸声,而项寒师立在前方,就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神像,连气息都没法察觉。
薛白锦见夜惊堂还要打,当下咬了咬牙,想和夜惊堂一起再拼一次。
但她脚步未动,目光却先是一愣。
呼呼呼
林间夜风忽然加剧,吹动了山林枝叶和对峙三人衣袍。
夜惊堂身形笔直立在天地之间,左手轻翻,手臂、额头血管都在肉眼可见的鼓涌,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感,自内而外扩散,甚至让站在身侧的薛白锦都感觉到些许窒息。
项寒师看着夜惊堂反常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这是断头路,你确定要走?”
“你没走过,又怎么知道是断头路?”
夜惊堂眼神少有的显出几分狂热和自傲,浑身汗气蒸腾,蒸干了湿透衣袍,而周边枝叶也在燥热气息中急速颤动,发出‘沙沙’嘈杂。
薛白锦听见两人话语,瞬间意识到了夜惊堂在干什么,脸色骤变,想要制止,但可惜为时已晚。
夜惊堂以前说过,不会冒险去自行推演鸣龙图,这确实是真话,他也确实没按照自己推演出来的路数练。
但不练,可不代表他不能想。
别人没法在脑子里推演那么庞大的运气脉络,他可以。
在推演过长青图,摸到窍门后,夜惊堂其实一直在想明神图是什么样,后续拿到明神图后,也自行求证过猜想是否正确,结果和长青图的情况区别不大。
而早已失传的后三张鸣龙图,他自然也想过,只是没敢真运功去实验演练罢了。
筋骨皮、精气神六张图,虽然厉害,外强体魄、内塑精气,但终究属于人的范畴。
而后三张图,则是彻头彻尾的通玄之法,按照夜惊堂判断,应该是分成了‘天地人’,也就是道门所说的‘三元’,天地万物之始。
三元之中,天为阳,地为阴,人为阴阳中和之气。
人之形骸受之于地、精神受之于天,所以‘天地’二图,是筋骨皮、精气神的上一层。
而人之性命,受之于阴阳中和之气,只有掌握了‘天地’,才能阴阳中和,所以‘长生图’是九张鸣龙图中的最后一张。
而天地两图的具体作用,无非是道家典籍中所说的‘炼虚合道’,位列‘返璞归真’之上,让处于天地囚牢中的人反客为主,学会掌控天地,或者成为天地。
沙沙沙
林间枝叶被气劲搅动,倾盆大雨随之摇曳,明显能看到一阵阵波澜往外扩散。
夜惊堂左手摊开,指的方向是插在地面上螭龙刀。
而随着前后两人注视,已经跟随三代刀客征战近百年的老刀,似乎有了灵性,刀柄开始微微颤动,发出阵阵低吟:
嗡
?!
薛白锦瞧见此景瞳孔一缩,甚至忘记了当前处境,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而项寒师单手负后,眼底并没有太多忌惮,反而显出了几分心中大定。
正如项寒师所言,正儿八经的天道垂青之辈,都长着脑子,没那么容易死。
方才瞧见夜惊堂让同伴先走,而后又随同伴折返,项寒师就知道夜惊堂肯定有拼命的底气。
因为能成为天下第一的人,从来就不会做毫无意义的傻事。
如果真的回头两人必死,夜惊堂最正确的做法,是强行把平天教主打落,然后把对手引开。
他只会去追夜惊堂,绝对不会多看平天教主一眼。
这么简单的逃生之法,他都能想到,夜惊堂不可能想不到,没这么做,那就是还藏着东西。
项寒师方才一击过后就没追击,便是摸不清夜惊堂底气是什么,而此时算是明白了——想走禁忌之道,自行推演鸣龙图翻盘。
自行推演鸣龙图,后果人尽皆知——轻则命悬一线熬个几年慢慢死;重则当场发疯爆体而亡。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位天骄,能把鸣龙图蒙对,前六张还好,比如女帝,错了尚能不计代价,想办法在世间寻找。
而夜惊堂已经六张图在身,能推演的只有早已经失传的后三张。
后三张图已经明确失踪了几百年,没有任何人找到过,甚至连名字都无人知晓;夜惊堂在不可能找到的情况下,只要走了这条路,就已经是必死之局!
项寒师就算今日真打不过,已经把夜惊堂逼的走上断头路,往后北梁也不会面临夜惊堂蛮横成长,却无人解决的压力,自然心头大定。
嗡嗡嗡
两人全神贯注盯着那把插在泥地的老刀,而最终结果,也不负两人所望。
霹雳——
天空闪过一道雷光,瞬间把山野照为极昼,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
嚓——
刀光随雷光一起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