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开初的全国山河一片红,不时出现的武斗,食肉仇敌的派性。军管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学校里年级不叫年级,叫连;班级不叫班级,叫排。
教室里人声喧哗。郁煌言以为自己来得早,比他来得早的人多了去了。
少男少女们个个脸上含笑,又咋呼又喊。还有几个腼腆的,头上热气腾腾的扫地、擦窗户、抹桌椅板凳。
地已连扫带擦了几遍,新来的同学不少走的是土坷垃路。带过来的浮土,教室的地总也擦不干净。
班主任是个山东人,长得很令人难忘。
厚厚的眼镜片后是一对很有神的小眼睛,鼻子肥肥大大垛在深深的鼻唇沟上,嘴巴又大又阔像极了大蛤蟆。可笑的是他一说话,吐沫星子乱溅,让人不敢直面靠近他说话。多没久,学生们就给他起了个形象的绰号:喷壶!
喷壶老师,是六五年济南师专毕业的高才生。要不是家庭背景复杂,他早已跨进了更高级的高等学府。
还好,因为教学时间短,没和同事结怨,也没得罪学生。文革中没出人头地,但也没受到多大冲击,属于逍遥派中的高手。
喷壶老师的水平很高。他身着蓝色的中山装,胸前插枝钢笔,大分头梳理的一丝不乱。
他不慌不忙的踱上讲台:吭!吭!嗽了几声嗓子。两手音乐指挥家似的八字形伸出,两只手腕向下一压:安静!同学们安静!
然后他用眼睛在教室梭巡,让每个学生都以为他在看自己。
教室很快静了下来。
他声音洪亮: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这是着名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的开篇词。
他的话极有煽动性和号召力。
仅仅一个上午,快乐的五十多个学生排好座位,编好了组,选好了排长、组长。
郁煌言半是指定,半是民主选举,当了副排长。
排长是个女生,叫石海燕,个子不高,但充满了能量,走路都和小皮球似的跳跳蹦蹦。
她的父亲是学校附近一个大型国企的清队小组的副组长。
清队小组当时可是个炙手可热的神秘存在。它可决定人的生死荣辱,是个比当年苏联契卡都要厉害的组织。
对石海燕,喷壶老师也很犯怵,一封外调函就足以把他关起来进行审查。
石海燕的红色家族背景,让她成为一代天骄。
另一个副排长来自农村,老实巴交的好像是年长的老贫农。
郁煌言跳着蹦着从大门回的家,回家时他不再是一个人,有四五个同学围着他转。
这些人大多成了他终生的朋友。
这天夜里,郁煌言做了梦,梦里飘洒着五彩缤纷的光束。
琚清婉是和臧向婷一起离开的学校。
离校时,她看到郁煌言几个人,在学校大门方向吵吵嚷嚷的。
郁煌言似乎是这帮大孩子的头,他指指戳戳,其他的人木偶样的随指而动,很是可笑。
她,不由的又多看了一眼。
今天,在班级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就不由一动有了好感。唵!是好感!一点不陌生,在哪里见过呢?
之前他们不是一座小学。那时的少年人,不相信鬼神,更不痴迷佛道,是不相信三生石和月老系红线的鬼话的。
出奇的是,琚清婉向西望的时候,郁煌言竟然东望一眼,还展颜一笑。
琚清婉展颜一笑,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琚清婉从学校小门回家。
学校通往矿工宿舍区有俩条路。
一条经过公社所在地的大路。哦!就是郁煌言们走的路。
还有一条渡水复渡水,看花又看花的小路。
琚清婉和臧向婷走小路。这条小路人不多,离她们的家近。
走小路,要出小门吔!
小门的路很古朴,用东山上的青石板铺成。
出了小门便是座小石桥,桥下是常年不断水的淙淙小溪。
过了小石桥,约两丈远近又是一座稍大点的南北向石桥。
石桥边从早到晚不断人。
山溪和泉水交会,簇起朵朵百花,清水哗琅琅想着,浣洗衣服的农家妇女嬉打哈笑,不离嘴的口头语:撇啦货!
撇啦货子是什么意思?琚清婉不明白,反正是骂人的吧?成年男女都好这样开玩笑。
跨过这座石桥,紧挨着路东是一所着名学府的西围墙;路西紧傍丈许宽的小河。
小河清澈见底,水流湍湍,飘带样的水草顺水流的方向恣意摇摆。
一群群的小鱼轻盈的在水草间穿梭,看到人影,尾鳍漂亮的拍出白色水泡,蹿进密密层层的水草的底层。
这小河发源于着名的龙泉。
这龙泉可不得了!泉眼附近是个数丈方圆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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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底的石罅咕嘟嘟涌出水柱,那水柱冲出丈把深的潭水,在水面仍泛出朵朵白莲花。
泉的西北是座灌木绵密的小山岗,岗上有座破败的窑神庙。
才过小石桥,臧向婷便叽叽嘎嘎的笑起来。
琚清婉问:酒喝多了?笑什么?
琚清婉和臧向婷一个如水,一个似火,水火的性子偏偏好得一个头。
从小学一年级就要好,好到无话不说。
笑?笑你刚才看男生的眼睛都直了。
哈哈!泼辣小子一样的臧向婷忍不住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