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愤怒之源

卡里尔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搭在了罗伯特·基里曼的肩膀上,眼中有森寒的蓝光一闪即逝。

安格朗猛地低吼一声,身体弯曲,却仍然束缚住了自己。基里曼愕然地看着这一切,想开口说话,身体中却有种陌生的本能在催促着他使用另一种语言。

于是他便脱口而出:“你做了什么,卡里尔?”

“我让你学会了努凯里亚语。”始作俑者凝视着安格朗,轻声回答了基里曼的问题。

“不,我是问——”

“——我没事。”低着头,安格朗如此说道。他喘息着,脑后的钢缆在不断地啃咬着他,基里曼能看出这一点,他甚至能听见那种隐约的挤压声。

“那东西对灵能敏感。”卡里尔若有所思地说。“我起先便猜到了一些,你搜集来的资料上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基里曼语速极快地问。

卡里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抿起嘴,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抱歉,安格朗。”

“我没事。”低着头的巨人如此说道。“我早就习惯这种疼了。”

基里曼猛地皱起眉。“这种疼?”

安格朗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面目狰狞,眼神却很平静。

“他们叫我安格朗·塔尔科。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安格朗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姓氏,就和其他所有的角斗士一样。”

“塔尔科家族是戴舍阿角斗场的主人,他们拥有这个角斗场,而他们之所以将这个姓氏给我,只是想宣誓一种主权。我厌恶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反抗。”

“正常的角斗需要二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才能让那些该死的观众得到宣泄。但我就只会花两分钟。”

“角斗需要我去杀人,但我只会让我的对手们全力以赴,然后一个个夺走他们的武器,再将它们扔进沙坑。”

“有时我也会和凶残的野兽打,有些是和我们一样被抓来的,有些是被奴隶主们制造出来的。我会让前者昏迷,让后者安息.”

“塔尔科家族那个时候就对我很不满了,但看在我带来的钱的份上,他们还是没有做什么。直到我和欧伊诺茅斯打算联合所有人发起暴动,在下一次角斗前反抗他们。”

安格朗停顿了片刻,他沉重的喘息着,钉子蠕动,在催促着他去行使暴力。他瞪着医疗室的地面,露出了一种与愤怒截然不同的情感。

悲伤。

尽管它在他的脸上是如此格格不入,但它就是存在。

“那是七个月以前的事了,也是我来角斗场的第十六年。”

沉默过后,安格朗低沉地再次开口,他能够讲述它们。在平静的时候,他仍然拥有完整的思考能力,只是会不停地在说话的间隙低声喘息,疼痛折磨着他,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哪怕是一个盲人,也能通过那可怕的声音辨识出它的主人此刻到底有多么痛苦。

基里曼则能看出更多,比如安格朗应该鲜少如此长篇大论,有太多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最明显的一件事就是安格朗每次说话之间的停顿。

他不仅仅只是在抵抗屠夫之钉那么简单,他还在思考,而这件事则会带来更多、更大的痛苦。

基里曼愤怒地咬紧牙关。他想,那钉子甚至不允许他思考吗?

“但这件事被泄露了。”他再次停顿。“一个叛徒,雷达利欧。不,或许我不该说他是叛徒,他一开始就是奴隶主们的人,是被安插在我们之间的小人。”

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塔尔科家族,于是,原定的角斗便被取消了。我察觉到了不对,想要提前反抗,但是,亲卫们已经用他们的银藤抓住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太阳高照的日子,他们要求我和欧伊诺茅斯一起对战两只欧格林,而且必须下杀手。为了我同胞们的命,我动手了,然后,在此之后”

基里曼沉默地等待,他一句话都不愿意讲。他只是保持沉默。卡里尔同样保持着沉默,只是略有不同。他始终眯着眼睛,抱着双手,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小臂上敲击。

“.他们要求我和欧伊诺茅斯互相角斗,而且必须有一方死亡。”安格朗平静地说。

他讲起这件事来的语气像是与自己无关,如同正在讲述他人的人生。但他的脸不是这样说的,那张抽搐的、颤抖的、被迫残缺的脸上此刻所存在的,是一种极端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