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候只要不刺激到项天明，后者的肉身完全就像个乖宝宝一样任人指挥，说干嘛就干嘛。只是缺少情绪和自主意识。有许多个瞬间，李斯特甚至都觉得项天明这愚弄所有人，他就是想看他们这帮人痛不欲生的样子，可是那双空洞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项天明的意识也发觉自己的病情程度似乎与情绪有很大的关联，只要自己陷入某种负面情绪，病情就会恶化，反过来只要心情好，有时候他能隐隐约约控制肉身抽动一下手指，停顿一下呼吸。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项天明很难去复现。现在的他就像个被踢出自己身体的倒霉蛋，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这种状态还有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他意识所感知的时间流速逐渐变慢了。

第一天住进来是正常流速，第四天李斯特说话的速度有些慢，第六天墙上的时钟已经慢到像是静止，第八天，项天明的意识能在护士完全推开门之前把她上上下下的细节打量一遍，到了第十天，项天明的意识更是要无聊得发疯，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慢得离谱，外界每一刻输入的信息太少了，不够他分析。试想一个人一整天只能盯着一张静止的白墙，他肯定会无聊到发狂。

第十天之后，项天明就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因为墙上的时钟已经停住不动，一边喝维你命的小A更是感觉静止了好几天。项天明只能靠回忆以前看过的电影和小说，还有没做出来的数学题打发时间。在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的真的快要完全疯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项天明终于注意到病房门被什么人推开了一道缝隙，凭借对周围环境事无巨细地观察，他意识到这个人之前从未出现过，他推门的力道和发力点很不一样。他意识到事情有了转机。

又反复回忆完十几部电影后，外部世界终于有了令他欣喜的变化，那道门被完全推开了，一张熟悉的老脸出现——是李振。这老家伙终于来救自己了！项天明欢呼雀跃着，体感上盯了李振快十个小时，才看见后者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能看见你就尝试着眨眼。

项天明心情大好，几乎是瞬间就与自己的身体连接上，他立马操纵着眼皮子上下翻飞，但还没高兴几秒钟连接就断了。正当项天明郁郁寡欢的时候，病房内的人却像见了鬼一样。

因为虽然在项天明的体感从李振进病房过了很久，但是在他们眼里，李振只是刚掏出那张纸，甚至还没有把字迹完全展开，就看到项天明的肉身疯狂眨了十分钟的眼皮，都快磨出火花来了。

“看来没错，他的意识被困在了身体里。”李振胸有成竹地判断到，随后开始写下一张纸条。一旁的李斯特和小A却坐不住，后者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文艺形容吗？谁的意识不是在身体里，大哥你别开玩笑啊。”

“谁和你们开玩笑了？”李振满脸胡茬，看起来有些邋遢，但一出口那股威严便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现在情况特殊，意识还在，但是无法操控身体。看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李振想了想解释道，项天明的意识等了起码体感好几个小时才把这句话听完，对此深感同意。

“那到底要怎么救他啊？”李斯特问道，他不关心其他的，他只想让那个老是劝他戒烟戒赌的小项回来。“别急，他身体的伤都好了吗？”李振问道。“医生说没问题了，内伤外伤都仔细检查了一个遍。但他就是呆呆的，像个木偶。”李斯特回复道。

李振缓缓吐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随手拿出星际牛仔口味的维你命，初入口有些苦涩，紧接着辣喉，最后是甜。“解决了外部因素干扰，剩下的就是心魔。你们认识他这么久，告诉我，你们觉得项天明的心魔是什么？”李振放下喝了一半的维你命看向小A和李斯特问道。

“他妹妹项云汐？他发病前刚好在和我们说这些。”小A抱着双手猜测到。“也许是他想要旅行银河的梦想？我们自从奥尼尔太空港出来已经过来大半年，眼看着有钱换飞船，却为了我们投资了公司。”李斯特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三十好几的李斯特羞红了脸。

“嗯哼？有点意思，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过嘛，你们说得都对，也说得都不对。”李振说着又喝了一口维你命。

而项天明的意识则有些犯嘀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魔到底是什么，这个好像是，那个好像也是，简直可能性太多了。

“这小子就这吊样，打我第一次认识他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和我太像了，真的，一模一样。当然，是很多年前的我。”李振接着说道。小A和李斯特细细消化着李振的话，没开口。

“他的心魔从浅了讲，是圣母心，是总把事情自己扛，是装坚强，是梦想太遥远。实际上，抽象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就是太高傲。”李振缓缓说道，随后又抿了一口维你命，吸管吸空液体只能吸到空气的嗡隆声在病房里十分刺耳。

“太高傲？这……这……”李斯特和小A一时间总觉得不对，但又感觉好像是这样。“因为太高傲，所以不信任所有人，把所有人都当需要照顾的傻子，才把所有事情，包括不该自己管的事情揽到身上。

因为太高傲，所以觉得人类社会都是一坨垃圾，才想要借着游历银河这个借口远离。因为太高傲，自命不凡，所以不能停下脚步。他甚至高傲到连自己都看不起，这就是他痛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