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敢细想,不敢恐惧

四周,是轻风拂过湖面带起的层层涟漪,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啼鸣,更添了几分清冷与幽远。红豆糕的香气在这冷清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无人问津,它们静静地躺在石桌上,渐渐失去了初时的温度与光泽。

“金环,你说,这世上的事,是否总爱与人作对?”郑长忆突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寂静,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金环见状,心中更加明了。“公子,李源大人今夜去了东宫,或许正因如此,殿下才未能前来。我猜殿下心中定也是挂念着您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提到李源,郑长忆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李源……哼,他倒是个会挑时候的人。不过,此事终究是我设计在先,他不过是凑巧罢了。说起来,倒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如今却在这里自怨自艾。”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面前的红豆糕已凉透,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金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郑长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金环闻言,连忙上前查看更漏,轻声答道:“公子,已过丑时三刻了。”

郑长忆闻言,他站起身来,在水榭上踱了几步。

金环见状,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便轻声劝道:“公子,夜深风寒,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郑长忆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我要再等等。他若不来,我自会离去;但他若来了,我却不在,岂不是让他白跑一趟?”

郑长忆缓缓坐下,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严孤山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从初见时的惊艳,到共赏月色下的倾心交谈,再到那夜,他跪在床前,眼神坚定,许下承诺的那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刻骨铭心。

“我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他左右了情绪。”郑长忆心中暗道,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轻轻拨弄,仿佛是在弹奏那架已不在身旁的箜篌。

金环望着郑长忆那因等待而略显疲惫却依旧执着的脸庞,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深知,自家公子虽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但在情感上,却如同一张白纸,被过往的伤痛染上了层层阴霾。严孤山对郑长忆的深情厚意,金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碍于身份与礼数,一直未曾言明。

此刻,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金环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打破这份沉默。“公子,”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是否察觉,太子殿下对您的情感,似乎超出了寻常的盟友友谊和君臣之礼?”

郑长忆闻言,身形微微一滞,他转头看向金环,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如水的眼眸中,此刻却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金环,你……”他欲言又止,似乎不愿相信也不愿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

金环见状,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公子,您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对于爱情,或许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理解和防备。但太子殿下对您的关心与牵挂,即便是我这个外人,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严孤山产生了异样的情感,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他既渴望又害怕的感觉。他害怕这种感觉会让他再次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害怕自己会成为别人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前两世,郑长忆的命运如同被诅咒一般,每一个踏入他世界的男子,都在情欲的驱使下,将“爱”字轻易挂在嘴边。他们在最私密、最原始的瞬间,用那些廉价而虚伪的言语,试图掩盖他们将他视为玩物、利用工具的真相。这些经历,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裂郑长忆对爱情的纯真幻想,让他对“爱”这个字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与恐惧。

每当夜深人静,那些曾经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让郑长忆无法呼吸。他开始质疑,世间是否真有纯粹而真挚的情感存在,是否所有的爱都不过是欲望的伪装,是权力与利益的牺牲品。这份怀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让他对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都充满了戒备与抵触,即便是对于断袖之情,也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应激反应。

因此,当金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提及严孤山对他的情感可能超越了普通君臣的范畴时,郑长忆的内心瞬间被恐惧与慌乱所占据。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恐,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真相被无情地揭露。

“公子,或许太子殿下对您是真……”

“金环,别说了……”他打断了金环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他紧紧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那些纷乱的思绪所吞噬。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纷扰的思绪逐出脑海,但严孤山的身影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他的心间。

郑长忆痛苦地捂住头,仿佛有无数尖锐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每一片都承载着过往的伤痛与不堪。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当他终于从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对金环说道:“金环,以后不要再提了。”

金环看着公子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与自责。他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公子最不愿面对的伤痛,连忙应道:“是,公子。金环知错了。”

郑长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金环退下。他踉跄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让他更加接近那个被封闭已久、不愿面对的内心世界。

回到房间,郑长忆重重地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跌坐在床边,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头,仿佛要以此来抵御那些不断侵袭而来的记忆碎片。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郑府后院的水榭之上,唯余一盏孤灯摇曳,映照着郑长忆那略显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