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打了一个小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是昏黑的,陈望月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那块法兰绒小毯子直往下坠。
屏幕上的电影从《酒馆》变成另一部上个世纪的默片,谢之遥在喝甜牛奶,听到旁边动静,发出嘲笑,“睡了两个小时,陈望月,无论是学习还是陪我,你都不认真。”
陈望月昨天确实为了摄影比赛的总结材料熬了夜,唐云端使唤起人太不考虑可持续性了,但她觉得这张使用感过于舒适的沙发也应该对她下午的嗜睡负一半责任。
能到谢之遥手头边的不会有滥竽充数的东西,刚刚这一觉像躺在母亲的羊水里一样安逸而宁静,让她恢复充沛精力。
陈望月应着是,看了眼手机时间,还好,没有很晚,天黑只是天气缘故,下午又下了一场雨。
“我不称职,所以我找了个人来陪你。”
谢之遥狐疑看她,“谁?”
“我哥哥。”陈望月把和辛檀的KsChat消息界面给他看,“他说这会儿有空来看你,正好接我的班。”
王子大人那双斑斓如春天湖水的绿眼睛瞪得圆了些,看起来活像只被主人撵出家门的猫咪,震惊到了极点,还充满谴责,“你让凶手照顾受害人?!”
“我哥哥并不是故意的,之遥。”陈望月纠正他的不恰当比喻,很诚恳,也很伤人,“而且,说起来,你受伤也有你技不如人的原因。”
话语里面毫不掩饰的对哥哥的袒护,让猫咪的耳朵都要气得竖起来,谢之遥放下杯子,一定有人在他的甜牛奶里掺了柠檬汁,否则为什么尝起来又酸又苦。
他说,“哦。”
逗过头了。
陈望月又有些想笑了,但知道这个时候笑出声就是火上浇油,她把语法书和笔都收好,说,“我还要回班一趟,先走了。”
谢之遥说,“哦。”
这么生气呀。
她指指谢之遥嘴边一圈淡白色的奶渍,“沾到了,要擦掉哦。”
谢之遥还是说,“哦。”
陈望月走到门口,短短路程里一步三回头,终于在某一次回头里捉到谢之遥满腹委屈看过来的眼睛,“之遥,你不跟我说再见吗?”
他生硬道,“再见。”
陈望月还是忍不住笑了,几步折回去,把自己的手帕给他,“对不起,我错了,之遥很厉害。”
“你没错。”谢之遥说,“我技不如人,比不上你哥哥的手指头。”
“怎么会,如果谢之遥不当萨尔维的王子,说不定就是红土球场的王。”
谢之遥把脸转开,“我是你哥哥的手下败将,不配当红土的王。”
“那你快一点好起来,再跟他比一场,赢回来。”陈望月说,“我站你这边。”
谢之遥才不信呢,“那是你哥哥。”
“有道理。”
陈望月点头,笑得见眉不见眼,几乎可以用顾盼生姿来形容,上翘的眼尾在灿烂笑容里拉出更加细长的弧度,“那我偷偷站你这边,你不要说出去。”
如果室内再亮一点,如果陈望月的眼珠再透明一点,谢之遥就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红成了浆果的脸。
—
周清彦一向最讨厌下雨天。
他随父母搬到下城区,因为手头窘迫,只租得起一楼的小房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没有阳台,一家三口睡在同一张床上,转身都会撞到。
每到下雨天,都像是一场噩梦,被倒灌进来的污水,总也擦不干净的地板,长满青苔发霉味道的墙角,倘若有一天睡前忘记把门窗关好,第二天就需要把爬进窗户,墙壁,黏得到处都是的蜗牛,一只又一只刮下来,扫到一起,再打包扔到门口的垃圾堆。
第一次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周清彦手头被蜗牛分泌的黏液沾得到处都是,那种软体动物黏腻而又湿滑的触感,伴随着每一个雨天,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