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天上地下呼啸不休的冬季寒风,跨越山川湖海而来的冰冷气流,这个时候,也只能成为这种咏叹的陪衬。
那是咒语,也不是咒语,只是捻章摘句,随口一造的诗词,但却是当年,白王爷感受到尸变源头之时的慨叹。
所以对他来说,这已经胜过了世间任何神秘而正规的咒语,是八万四千言语声调之中,最具效力的咒言。
“寒暑如刀斧,朝夕竞摧残。七情不能放,畏其伤肝胆。山海涉足浅,死难来横断。事事如牢拘,孰敢以身探?”
“苦叹!苦叹!苦叹!!”
相隔数里,城墙之上的张安寿,眼睁睁看着那八塔一台,用匪夷所思的速度,建造起来。
看着白王爷在高台之上的举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声音。
他身为神魄入体的强者,无论眼耳口鼻,还是冥冥中的感应都超乎寻常,但现在,这份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反而给他带来了远超常人的灾厄压力。
原本注视着战场局势的张安寿,已经不由自主的也将视线上抬,投向夜空。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在那些夜空云层的背后,在更高的地方,深沉的夜幕,正晕染着暗红的光泽。
翻卷的血色霞光,从不知名的所在倾泻而来,插入了月光和大地之间。
就在这一首祭词的时间里,正常的月色,已经无法传达到大地上。
张安寿清清楚楚的分辨出,清冷微白的月光中,多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而后那血色就越来越浓。
直到他眼中的整轮明月,全部浸透在湿润的血光里。
张安寿眼角周边的血管已经全然凸起,如同细密的青网,额头的青筋,更是明显抖跳,扶在城墙垛子上的手掌,已经不由自主的陷入墙砖之中,手指屈卧,抓碎如粉。
他猛然低头,汗如雨下,心脏不争气的加速起来,想要示警,却不知道该提醒众人做什么,才能防备得了那种不祥的预感。
“何乡为乐土,从始尸魔坛!!!”
白王爷的声音继续传来,最后一句话,一反之前的深沉。
在十个字的时间里,将音量拔高到了极限,化为震彻夜空的一声烈吟。
轰!!!!
天空上的响动,回应着白王爷的呼唤。
八塔一台的上空,浮现出一块血红光晕,远比别的地方的夜空云层,更显清澈光滑纯粹,极速向周围扩大。
黑色的闪电,连番轰鸣着,电走龙蛇,在血色天空中肆意闪动,然后劈打在下方的祭台之上。
钢铁的框架,这一刻发挥了最大的效果,黑色的电流在高台和八座高塔之上不断的闪烁,萦绕着,逡巡不去。
粗大的黑色电光,不断扭动着,始终不曾断开,几乎把血色天空和九处祭台,直连到了一起。
大地上的白色寒霜,此时被血色的天空映照着,好像也变成了红色的霜花,随着雷声而颤抖破裂。
冰霜之下,并非土地草木,而是尸体,一望无际的尸体。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里,这片战场上,近乎每天都会有活尸冲向城墙,丧命在此。
活尸的血液粘稠,不会随便扩散,活尸的尸体如同木石,不会腐烂生瘟,在冬天更是不必担心。
况且城中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出来清理,所以这些尸体,就在战场上铺陈着,过了一日又一日,一日更比一日多。
今晚,在这场祭祀之中,那些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尸体堆里面,却升起了数以万计、条条缕缕的灰黑色气流。
明明是灰黑色,但又完全不影响人的视线,灰黑且透明,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可是这种气流带来的影响,绝非虚幻。
城墙上下奋战的士兵,在那些气流升腾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如遭重锤,胸口憋闷,骤感疲惫不堪。
当场就有数十名刀斧手踉跄之间,被活尸扑倒,好在飞天蜈蚣暴涨而成的银光,急射而过,将附近的活尸通通斩断。
这些银甲刀斧手,终究不是寻常轻甲精兵所能媲美,即使身上已有一些被咬伤撕伤的地方,依然抓住了机会,奔上城墙。
飞天蜈蚣大发神威,站在墙头上的杨白发,脸色却十分沉重。
就刚才这么一会儿,他竟然已经感觉有点累了,精力流逝的速度,比正常状态下要快十倍不止。
与之相反,城墙下的活尸却格外亢奋起来,叠着人墙就往城墙上爬,更是在不断的挖掘、扒扯、撞击城墙砖石。
杜文通提着镶嵌焚天宝玉的长矛掠上城头时,就感觉到,整段城墙都在微微晃动。
“武德王!”
直视了祭祀全程的张安寿,捶着胸口,缓过一口气来,“他站得那么明显,肆无忌惮暴露自己的位置,恐怕有应付焚天宝玉的手段,仅此一枚,不可轻动!”
杜文通瞳孔紧缩:“可是……”
“寒山呢?”
杨白发扭头道,“他怎么会比我们醒得晚,还没到吗?!”
轰隆隆隆!!!
天空中劈落到祭台上的黑色电光,又多了几束,雷声欲厉,虚幻的灰黑气流,更加炽盛。
西部雄关城池广阔,城外活尸进攻厮杀的声音,还没有将那些进入苍天梦境的人惊醒过来。
但是这一瞬间的战栗感,让所有的入梦者都汗毛倒竖,悚然的睁开了眼睛。
他们从床上坐起,不知来由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那些正常休息的百姓,也在这一刻惊醒,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西方。
这个刹那,才是苏寒山在苍天梦境中,感受到西部雄关所有人同时脱离梦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