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下午就接到了消息,见他这般惨状,哪里还有心怪他,只怨造化弄人,上天不公,竟然这样折磨好人。
“家主稍坐坐,吃些粥米小菜,补充一些体力,娘子此刻小睡未醒,待娘子醒了,我即刻就来报。”
赵嬷嬷吩咐丫鬟将一早就备好的清粥小菜端上来,这样熬下去,谢府又要办第二桩丧事了。
谢景焕毫无食欲,只是小草未睡醒,他只能呆坐着,潦草地喝了一些热水,食不下咽地喝了一小碗粥,便再也用不下了,就一直坐着等,看着满庭院的白霜,一时之间恍然若梦。
“家主喝了两茶盏热水,吃了一小碗清粥,粥里放了肉糜和小菜,娘子放心,外间都有大夫在候着,家主定然不会出事的。”
小草许久才吭声:“嗯。”
没让他进来,也没说不见,就这样虚度着光阴。
一个枯坐在落满白霜的庭院内,一个倚靠在重重帘帐内,隔着一扇门,一座屏风,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嬷嬷出来低声说道:“家主,娘子醒了。”
谢景焕猛然站起身来,踏过那高高的门槛,进到屋内,只见内室里,灯火明亮,窗外月光皎洁,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白霜照亮了窗户,小草坐在屏风后,未曾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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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焕踏出去的脚步一顿,看着那扇屏风,声音微颤:“小草。”
她如今都不愿意见他一面了吗?
谢景焕眼眸通红,攒紧掌心。
小草沉默了数秒钟,明明心如死水,眼圈却不知不觉地红了,肚子里的孩子猛然踢了她一脚,她悲喜交加,那一瞬间对他的恨意突然就消散了许多。
“听说你平安回来,我很高兴。”她低低地开口,苍白的薄唇微颤,眼里含泪,“我如今身子重,见不得杀戮之气,就不与你见面了。
等孩子……”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时应当没有那么痛苦了吧。这些苦难终将都会过去。
谢景焕高大劲瘦的身子一颤,杀戮之气!
是了,他满身都是杀戮之气和血腥之气,见了面,会吓到她,也会吓到孩子。
他有些局促地后退了一步,哑声道:“对不起,小草,你还好吗?”
“嗯。”她轻轻地点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孩子多大了?”
“三个月。”她少说了一个月。
谢景焕脸色微微苍白,高大的身子微微轻颤,许久低低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小草,你好好的。”
日后这个孩子便是泉城,也是谢氏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
他突然之间,发现人生过半,一无所有。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谢景焕内心悲苦惶然,自嘲苦笑。
“等孩子出生了,我就是他舅舅了。”
小草攒紧手中的袖摆,一阵心悸,唤道:“阿嬷。”
赵嬷嬷在外间低低应了一声。
“夜深了,送谢家主回去吧。”
谢景焕身形踉跄了一下,起身告辞,他转身退出内室,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去,见她坐在屏风内,身影绰约,看不真切,想上前去,摸着她的头,说,小草别哭。还有他!
只是那样的念头终是一闪而过,他身形踉跄地出了屋子,想着,再等等,等她身体好些,情绪好一些,他再来看她,任她打任她骂。
她内心对他有怨有恨,是正常的,她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受到任何的刺激。
他可以等。
谢景焕踩着一地的白霜,恍恍惚惚地出了小楼。那时他总以为还有以后,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面,隔着屏风,不曾道别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