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条家主进入内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温婉的妻子怀中抱着一个纯白色的襁褓,襁褓中婴儿皮肤白嫩、眉目如雪,感受到男人从屋外带入的些许风寒,他蝶翼般的雪白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霎时间,风云骤变,金光破开云层,鸟雀从山林惊飞,方圆百里的咒灵都收到感应一般逃窜奔走。
五条家主看着婴儿宝石般的双眼,不禁感概,“世界上最珍贵的孩子诞生了。”
……
乳母第n次将这个给故事讲给小五条听的时候,七八岁的五条悟正在摆弄一个精巧的八卦锁,“这个故事已经讲过八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少爷听腻了,但我还没有讲腻,多可爱啊,伴随着所有人的祝愿而出生的少爷。”
“咔哒——”五条悟没有抬头,手中木制的机关随着这声脆响被解开,散落在桌上,“太简单了,下次换个有点挑战性的。”
说完,穿着和服的少年就踩上木屐朝外走去,屋外的侍女连忙撑伞跟上。
屋外白茫茫一片的雪色间,一柄鲜红色的油纸伞格外亮眼,个子不高的白发男孩穿着青色的和服,几乎快要融入雪地之中。撑伞并不算特别细心的侍女姐姐总是会遗漏几片雪花下来,但这轻飘飘的雪花却没有一片能落在男孩身上,仿佛碰到了无形的屏障,被调皮地弹开了。
探头向上看去,视线越过红伞,纷飞的大雪背后,六眼清晰地注意到远处热闹的宴席。今天是五条悟的诞辰,虽然不想要与杂鱼们呼吸拥挤浑浊的空气,但父亲要求他必须出席。
‘有谁在后面?’
去宴会的路上突然察觉到好奇的视线,五条悟转头正好对上了一个嘴角带疤的黑发男人,穿着黑色的和服抱臂站在后方,在守卫森严的御三家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到对上视线才露出惊讶的神情。
虽然有些奇怪,但多年以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视线,五条悟也只停顿了几秒就转身继续前进了,善意的、恶意的、好奇的、害怕的,都没有多大关系,都只是庞大信息里平等的一环罢了。
就连亲人,也不会有太多区别。端坐在主位身侧的位置,五条悟观察着茶水中的茶叶漂浮,青绿色的茶叶摆动出鱼尾的弧度,微微晃动就会卷起一股茶香。虽然要等到成年才会接任家主之位,但所有重要场合,少年都会与父亲坐在相同规制的席位,足以见他身份之尊贵。
但并没有人在意他是否愿意坐在这里,无论是把他当作一族希望培养的父亲,还是爱护和尊敬着他的母亲。
似乎是他的视线停留的有些久,席间温婉美丽的女人朝着他微微俯身行礼,泛滥着自豪与心悦诚服的眼睛,让五条悟无法直视,只是偏开头去没有理会。
“作为世界上最珍贵的孩子,祝小少爷生辰快乐!”
庆贺声不绝于耳,但生日的主人公只觉得喧闹,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凉带点苦涩。
后来五条悟回想自己人生的几个重要时刻,发现童年的记忆并不那么深刻,对于歌姬“把人当成蚂蚁那种程度的目中无人”的指控,五条悟表示“因为自己是很爱护动物的人,所以对于蚂蚁的重视程度要比歌姬想象中的多。”
但如果非要说真正重视什么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是认识夏油杰以后。
“你这家伙该不会,因为性格差没有一个朋友吧?”因为这句话两个人打了一晚上,最后被罚打扫操场和器材室一周,只得到了硝子的一句评价,“五十步笑百步。”
实力和自己差不多,还完全不把别人当回事的,五条悟也是第一次见,原本不抱什么期待的高专生活也因此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打架、互嘲、一起嘲笑弱者,原来有人的感情是这样独特的频率,完全脱离计算,不成为信息的一环。
但这也意味着他是他无法掌控的因素。
所以当夏油杰弯起嘴角,好像一如平常地和他说,“只是苦夏罢了。”他看着对面挚友没有误差的笑容弧度,耳边却听到了一扇门关闭的声音。
是谎言吧?不是说好会一直是无话不说的挚友吗?
十年前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在飘落的桂花树下,金色与血色交相辉映,更显得他面色苍白。
是谎言吧?不是发誓以后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吗?
这一刻就像沉入海底,原来从始至终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家人、家臣、杰、纱织,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站在他身边。“最珍贵的”、“所有人的祝愿”、“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他抛下这些不想要的定义,朝着光射进来的缝隙走去,但走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拉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