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突发时疫,任谁都束手无策。顾濯并未去太医院便先一趟去了韩太医的府上。

韩思尘近日抱病告假,说是熬坏了身子,顾濯带着不少补品前来看望,坐了大概一晌午的时间,才从他口中得知,这并非寻常疫病,而是看似疫病,实则是毒。

不论是田地里的淤泥,还是官渠里的淤泥,都掺杂着大量的毒。

前些日子因为南方旱灾,不少道士在帝京作法祈福,满大街的符顺着雨水流进沟渠里,堵的帝京水泄不通,也是从帝京水灾的时候开始,疫病就出现了。

禁军中净是莽夫,没多久的功夫,官渠便已经疏通。

百姓口中的道士,在帝京城中搜查了一遍也是丝毫不见踪影。实在没了法子,若要找,便只能出城去找。

只是城门口千口子人实在难收拾。

顾濯想着前些日子通过系统看到了场景,简直就是皇城噩梦,病倒的人数以千计,甚至连庄稼牲畜都难以活命,百姓或许绝对这是天灾,就连大臣也是这样认为,而顾濯却是第一个念头便往水上想。毕竟凭借着一个不算笨的大脑,就算是再傻也能想到污水沟里蚊子多,环境差的地方容易滋生病菌嘛。

只是没想到不是病菌,却是毒。

不是天灾,那便是人祸。

阳神殿门敞开,谢熠秋披着外袍倚靠在塌上,手上不知在看什么,白天的时候竟也盖着被子。顾濯一进来便给他掖好被角,“天凉了,陛下有没有想过到南方去过冬?”

谢熠秋没抬头,“疫病未消,你是想让朕丢下帝京百姓?”

“陛下这么怕冷,臣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南方虽旱,也好过帝京湿寒。”

“朕在帝京活了二十五年了。”

顾濯劝说无果,心里憋着一些说不出口的话。自上次回裴府之后,他的行动便不再自由了,他早知道裴钱怀疑他了,可时机未到,李南淮不知何时才能回京,那枚制衡的棋子现在远在西南边郡,帝京之中任何一处都可能是裴钱的爪牙。

半夜顾濯醒来的时候甚至看得见有人遁入他的寝殿,留下一枚毒药便又离开。这是要他尽早杀了谢熠秋。

虽然在这里活了二十五年,虽然是九五至尊,可没有一天是不提心吊胆的。谢熠秋或许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表现得满不在乎,可顾濯担心极了。他担心的不是自己与裴钱周旋就如蚍蜉撼树,他更是担心谢熠秋身上的血凌散毒看着越发不好受了。

千言万语,有些事他要一直装作不知道,有些话他更是不能说出口。最后喉结一滚,若无其事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怎能一直待在这疫病之中?帝京的百姓是陛下的子民,南方的也是,陛下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何故在此处受难呢?”

顾濯这个一向好话尽说的人,如今说了这样的话,谢熠秋神色漠然地抬头,“你让朕这时候离开帝京,便是让朕置百姓于不顾,到时候朕便成了他们口中的昏君。顾濯,你能替朕担着罪名吗?你担不担得起?”

“臣一直都是一个妖言惑主的人,陛下也早就看透了。臣这辈子怕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但是最怕死,臣不想留在帝京中等死,可陛下只管将臣紧紧拴在身边,不管臣的死活,臣不想跟着陛下死在这里。”

“你想离开帝京?”谢熠秋道,“你是朕的人,死在朕的身边对你来说,不算好事吗?”

顾濯微微叹笑一声,“臣是喜欢陛下给的所有东西,却没有想过为陛下而死,臣这一条命毕竟是义父给的,义父都不舍得臣死,臣惜命啊。”

“若朕放你走呢?朕完全可以放你走,给你金银,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又或是,朕随便给你安一个罪名,把你流放出去。”

“可陛下若只放臣一个人出去,臣的荣华,和富贵,全都是一场空。”顾濯喉咙发干,“臣想要的是永生永世的尊崇。”

第56章

谢熠秋敛起手上的折子, 道:“你想胁迫朕,眼下李南淮在西南,你着急南下, 醉翁之意在什么?”

“南方大旱,现如今正是需要陛下的时候。清宁侯在边郡是他的职责,陛下何必想那么多?”顾濯道,“山中有虎狼, 在帝京寸步难行,陛下难道要每日与这些迂腐之臣作伴?陛下若不脱身,照着帝京眼下的情形, 多少脏水都是泼到陛下身上的。若是此刻脱身, 假借南方之事给陛下一个关心民生的由头, 帝京之中就算闹得天昏地暗, 陛下也不会沾染到一点污泥,到时候陛下只管回京, 将那些脏东西一举除掉。”

“由头是有, 书呈于谁手呢?”谢熠秋眸色清淡, “若是借你之手, 朕南下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