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穷人与富人永远存在着对立,若大家是相同待遇,还有什么是值得争的。”谢熠秋喝下汤药,“若只卖粮食,价低则粮食不足,价高则穷人永无吃食。若只设粥棚子,粥稀则富人不甘而大闹,粥稠则穷人亦永无吃食。”

他为君八载,知道有些事情是很难调和的。所有人终究逃不出人性的贪欲,或贪于权势,或贪于口腹。若治国简单,只需以德服人,他便不需以一个严君的姿态面对百姓。

“在铺子里放上粮食种子,粥棚也放。五十文钱得一斗。”他看了一天的账簿,夜里睡的也少,已然是累的身子疲倦了,于是摆摆手让司少仓出去,自己歇下了。

他侧躺着,闭着眼睛,所看见的尽是当年帝京闹疫病的时候,那时候城门外聚集了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不得不将难民拦在城外。当初他也是这样头疼,是顾濯帮着他搭棚施粥,其实当时他早已有了施粥的想法,只不过顾濯先开了口,好似他是一个遇到麻烦便束手无措的昏君。

那时他觉得,有顾濯在的时候,他真的轻松了许多。

于是这时候他又想起来了,只是此时此刻没了那人在自己耳边说着安慰他的话,他只能独自睡去。

他在梦里见了顾濯一面。

第104章

谢熠秋手里的这批完好的粮食本就是打算赈济濮州百姓的, 但也不能称作上是赈济,或许该说是卖给他们。濮州这些年靠楯州送来的粮食活着,而自己种的皆是些能卖出大价钱的油料、果品、或是茶叶、药材, 濮州百姓从这上面吃到了好处便全都不愿意种植粮食,如今楯州的粮一停,他们便立刻自食了恶果。

朝廷派人前来将张阴押回帝京受审,却没料到张阴竟死在了牢狱里。

新任州丞一来到濮州就开始查卖粮食的人是谁, 可纵使他查了多久,得到的消息都是“那人从未露过面”。百姓不必饿着肚子,新州丞心知这是好事, 既然那人不愿露面, 于是便不再追查。

但那日新州丞回了府上, 便见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有人戴着一顶帷帽在府内等着他, 他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进去。

过了些日子,谢熠秋收拾了行囊, 准备回楯州了。

是日天色甚好, 渐渐没了寒气, 能看见枝头娇小的嫩芽。

谢熠秋趿着鞋在客栈里自己熬了些汤药, 这是他按照当初韩司尘在宫里拟的方子, 专门让司少仓在濮州的药铺里拿的。

濮州百姓靠种一部分药材为生, 平时在别的州卖的贵,但在濮州境内却卖的便宜。之前谢熠秋在楯州的时候, 很难找到这些药,偶尔夜里病发, 便只能忍过去。到了濮州之后, 不知为何, 蛊毒发作似乎比平时更频繁了, 有时夜里正睡着便难受得醒过来了。

等司少仓进来,闻着一股药味,便接过手来说:“公子,我来吧。”

谢熠秋坐在一边喝着茶,“今日出门去药铺多买些药材,来日回了楯州省的再找了。”

司少仓面前冒着热气,“濮州已经与楯州商议开通互市,濮州能买楯州的粮,楯州也能买濮州的东西。来日这些药材在楯州也会有,公子不必担心。”

“确实会有,”谢熠秋淡淡道,“只是到了楯州经过许多双手,不知会贵出多少。”

谢熠秋以前从来没在意过银钱,如今靠卖粮手里的银钱也不算少,再不济还有顾濯,怎么着也算衣食无忧,如今却考虑起了买东西的价格,这倒是让司少仓有些意外。

他确实在考虑,不过他考虑的是他将来是否要一直靠汤药维持身体,若是一辈子只能这样度日,现在赚多少钱都是不够的。更何况,他不可能一直靠顾濯替他解毒,或是银钱上的,或是身体上的。

没过多久,谢熠秋离了濮州,路上暖风吹面,但却来了传信的,说是从甘宁来的。

谢熠秋坐在车厢里,听见司少仓道:“是顾大人的信。”

谢熠秋在濮州一月有余,除了上次收到顾濯的信,现在是第二次。甘宁距濮州近三千里,千里快马送信尚且需要时日,更何况他们现在不确定对方到底身处何方,找到人之后将书信送到手里又需要时日。

他立马掀开车帘伸手,打开一看却忽然皱了眉头,心头一梗。这不是顾濯写的信,是顾濯身边的误之借顾濯的名义送来的。

顾濯失踪了,已经好几日没见人了,且是自己一个人。甘宁天气寒冷,且毗邻西奴,不知他是否遇上了险事。

谢熠秋眉心不自觉一跳,告知司少仓说,即刻前往甘宁。天色已晚,原本歇在路上的马队瞬间精神起来。

“公子是要在夜里出濮州吗?夜路不好走,等天亮再走吧。明日赶的快一些,不会耽误太久。”司少仓站在车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