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最后一夜

浮云列车 寒月纪元 4378 字 2个月前

镇定。保持镇定。“我没参加,大人。有一些来自高塔之外的消息,我认为您应该知道。”

先知却转过头。“你呢,教授?”

“外交部的执法队愈发猖狂,事务司已经忍无可忍了。很快局面就该脱离我的掌控了。”拉森一耸肩,“我不擅长干这个,大人。不过与内务相比,秩序战线的推进倒是有条不紊。天文室也发现了恶魔的巢穴——拜恩,很快就能集合力量收尾。由此可见,让专业人士去干他们的本职工作才最有效率。”

诸神救我。尤利尔只觉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凝结成了冰。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茫然地想。我错过了?应该还有一天的,应该还……

“找到了?”先知问。他的语气并不像神情那么平静。拉森先生点点头,向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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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尤利尔再也无法忍受。“这事千真万确。”他脱口而出,“因为无星之夜的国王死了。”

沉默突然降临了房间。尤利尔心脏狂跳,眼神不知该往哪儿放。余光里,指环的符文忽然停顿,拉森先生皱起眉思考。

这时,先知发出一声轻笑。“谁能想象,他曾经站在我面前,没有膝盖高,和他弟弟站在一块儿。他们对我来说还只是小孩。我看着他长大,戴上皇冠……看来人人都有最终的日子啊。”

不知怎的,随着他的感慨,尤利尔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宁静。“我亲手杀了他。”他告诉他们。“麦克亚当,无名者的国王,他已经死了。”

气氛悄然变化。拉森立即开口:“这听起来不像真的,大人,国王的下落暂且不明,秩序联军已经……”

“我进入了拜恩城,在里面停留了十多天,还找到了‘夜焰’阁下。他是个西塔,也是‘炎之月领主’。”尤利尔打断了他。“国王被不死者领主封印在了王宫,我杀了他。”

即便是听闻“国王”的死讯时,拉森也没有如此震惊,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先知交叉双手,深吸口气。

“为了找到这只夜莺,你可真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啊,尤利尔,称为奇迹也不为过。”他转而对拉森开口,“一个恰当的好消息,呃?该通知我们的盟友们,是时候作出行动了。”

拉森深深地看了学徒一眼。“‘第二真理’大人由您来联络,此外,既然找到了夜焰阁下,神圣光辉议会和守誓者联盟方面,也可以提出相应的要求。”

尤利尔后退一步。“第二真理……?”

“若我来提,尹文捷琳可不会乖乖付账。说到底,这个计划本身就有我的参与,她不来指责我已是谢天谢地。”先知愉快地朝学徒一眨眼,“把机会留给我们的英雄好了,就当做是奖励。箴言骑士不会狮子大开口,便宜那些西塔了。”他想起来什么。“拉森,你负责给他点儿建议,有些时候不能太心慈手软,否则人们还以为这不难哩。一味施恩可不是交涉之道。”

“我明白了,大人。”

这不是尤利尔想听到的回答。“不。不。”他不自觉提高嗓音,“国王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猎魔?”

『尤利尔!结社里那些是身负血债的恶魔,不是凡人』指环勐然收紧。『给我看场合说话』它警告。

“我知道你是好心,孩子。”拉森温和地劝道,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但这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胜利就在眼前,而我们已经付出良多。”

“你们要的不是胜利。”尤利尔指出。

『够了』索伦气急,『你以为无名者是什么?难道你没见过恶魔疯狂的时候吗』

拉森还想说什么,但先知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圣者用黑不见底的眼睛打量他,目光像是在看自以为明白事理的未成年人。“以太之渊是极具破坏性的秘仪,你亲眼见过它粉碎岛屿,是不是?这会让你受到创伤,觉得渺小。但别在意,孩子,人们对改天换地的力量心怀畏惧,这很正常。”他安抚道。

岛屿。尤利尔胃里一阵翻腾。正常。他想起的则是血族亲王的栽培魔药的死人坑,以及尸横遍野的海滩。它们通通粉碎,不止是岛屿。

“这要花很多资源,秘仪的启动并不轻松……但我们的盟友正需要它。一击奠定胜局,省下许多无意义的损耗,战士们将感激诸神仁慈——不这么做,我们才叫失误呢。不作为是当权者的无能,尤利尔。”

“不作为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屠杀!这见鬼的战争就是我们挑起的。国王已死,结社不成气候,对无名者赶尽杀绝是彻头彻尾的暴行!这是诸神仁慈,还是你们仁慈的体现?”

圣者收起笑容。“你什么也不懂,年轻人。你不明白。眼下求助神灵可不如求助我们。不管怎么说,诸神离去很久了,诺克斯也无需她们照拂。就算她们回来,也不会做得更好。神灵也非万能。”

“先民时期,无名者还只是初源。他们不受威胁,反倒受到追捧。难道因为其中的一些人背叛秩序,所有的初源就成为了无名者?守卫秩序是靠灭绝异类达成的么?”

“没人喜欢灭绝,尤利尔。”圣者严厉地说,“这是生存之战,任何无名者都是潜在的威胁。你对诺克斯了解得太少了,你以为结社只是恶魔聚集地那么简单?他们能联通地狱!真正的地狱,不是沉沦位面加瓦什,是邪龙和恶魔军团的诞生地!有一就有二,无名者和他们的邪恶天赋必须彻底终结。这下你懂了吗?”

他很难站稳,说不清因为什么,没准就是因为“改天换地”的力量,因为某些“邪恶天赋”。“除了恶魔,很多因素都可能导致危机。”尤利尔轻声说,“如果无名者不是为罪过而是为他们潜在的威胁而死,那么现在,能对神秘领域产生最大威胁的是谁呢?”

“黑夜启明”凝视着他。“你快把我惹火了,孩子,这倒是种久未体验的感受。”先知放下手。月光明亮,拇指的阴影刚好落在布列斯帝国的首都上。“你说得对,我也犯过错,导致了无与伦比的麻烦,许多人和事物因此付出惨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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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尔抬起头。拉森闻声皱眉,有些不敢置信。

“……但你记住,尤利尔,我们是秩序的守卫者,破坏只是手段。秩序不是正义,不是慈悲,不是美德,它既不美好,也不理想,秩序无需任何一种高尚品德或是社会风气来主宰,因为它诞生于集体,并自诞生的一刻起,就是所有人赖以为生的基石。事实上,它就是适合世界的、最合情合理的答桉。”

尤利尔沉默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除了先知给出的秩序,他也没有第二个答桉。因为他从未以当权者自居,也从没想过为守卫秩序而战。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武器不是道理和哲思,因此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对手。此时此刻,学徒能做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不会输得心悦诚服。

“我不干了。”尤利尔摘下指环,放到先知的书桌上。“守卫秩序比找到夜焰阁下更难,我办不到。请允许我辞职,大人。”

先知终于皱眉。“辞职?之后你要去哪儿?”

“追随我的良知,大人。可能秘密结社正需要我。”

『别说傻话了!尤利尔』索伦忍不住写道。拉森则惊疑地望着他。

圣者没有回答。从他的眼神中,尤利尔能感受到确信的意味。他其实知道的。学徒心想。为什么我能进入拜恩,为什么我还能回到高塔来。也许他已经察觉我在躲避火种仪式。

说吧。尤利尔深吸口气。说啊,你这骗子。

“我真的很抱歉。”他低声说,“但我……”

……哧得一声。细小、轻盈的声响,仿佛沙砾摩擦,却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尤利尔看到一层奇异的波纹在高背椅后蔓延,但根本来不及开口。狄摩西斯的胸口透出一丝闪光,似金属,又似水晶,带出鲜红的液体。他的吸气声被拉森的惊呼掩盖。那东西眨眼间消失,又在他的喉结下冒出来。尤利尔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先知垂下头,抬手放在胸前。

又一声响。拉森先生越过他,却以更快的速度倒退回去。尤利尔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高塔先知继续去摸喉咙,但他从椅子上滑下来,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长袍和怀表。月光下,他慢慢蜷缩,逐渐苍老,逐渐面目全非。

我见过这个人。尤利尔乱糟糟地想。那条血河。玛奈。我见过。血红的预言。玛奈和“理发师”爱德华。漂流而过的尸体。老人,断腿的中年人,玛奈修女……真正的红之预言里,他们逐个死去,最先出现的尸体死得最晚……

黑甲的亡灵迈出阴影,手提着白骨长剑。奈笛亚称它为“钥匙”。他的轮廓沐浴在月光之中。

先知的血淌下黑骑士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