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裹在棉衣里,臃肿得像是已经长成的年猪,一浅一深的脚印把城中街道染成了泥色,风一吹,枝头雪花簌簌而下,白了头发。
有人掌心哈了一口气搓揉起来,雾气被风扯成丝线;有人鼻涕溜子挂到了嘴边,随意扯了截衣袖,胡乱摸了两下,布料瞬间结了一层淡黄色的冰片。
“简郎,简郎!”声音越发清晰,“娄简!”
远处,扎着双髻的少女跌跌撞撞地疾跑而来,脚底像是搓起了火星子。她停在了三月义庄门前,大口喘着,说不清楚半句利索话,嘴边白色的雾气忽浓忽淡,遮住了少女的面容。
“死……死了,简郎,死了!”
明明是正午日头,黑黢黢的义庄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门外的光线,勉强照清几口薄棺。
那棺口四四方方,没有雕花,没有刷漆,更像是四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方盒子。棺上生锈的钉子脆得一捏就碎,光透过被虫蛀咬的木板,好像隐约能瞧见里头躺着的白骨。
翘起的棺盖上,蜷缩着一只白色狸奴,正半眯着眼睛。
它咕噜几声,有气无力地摆了几下尾巴,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见是熟人,又将脑袋放回原处,用尾巴盖好自己的爪子,合上眼睛。
日头照不到的地方,摆了口棺材。里面传出一阵哈气连天:“诶哟,这大清早的谁替我报丧。”娄简的语气里带着调笑。
若是寻常人被搅了好梦,早就满肚子牢骚了。
“早?简郎可知,这都日上三竿了。”少女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捏着鼻子,嗓子里冒出鸭鸣般的声响。
话音刚落,一只粗糙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扶着木板,撑起身子。
娄简伸了个懒腰,侧身趴在棺材上,冻僵的手脚使不上劲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从棺材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