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原来生气还要原因吗?”
“是三浦的事。”雪之下意识到江离希望她把事情说来。
她在河边找了块空地坐下,宛如被小孩发现的小虫般,缩起膝盖,顽强的保护着身子。
香樟树从宏伟的躯干中分出一条,落寞的垂钓在水畔。
水中藻荇交横,宛如林涛般,随着河底无声的水流默默摇曳着。
夜色温柔。
江离拨开阻挡的树枝坐下。
“三浦她真的有错吗?啊,不是,我不是替她辩护。”
少女看着他窘迫的摆着手,脸上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
粗壮的小臂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庄严而温柔。
少女明白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形象有时会猥琐的出现在男性的幻想中,而眼前的少年绝对没有想着这些腌臜事。
他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哩。
少女不由的微笑起来,这种笑意究竟意味着什么,雪之下不知道,少年也不知道。
因为他正来回搓着手,眼里跳动着从水面倒映而来月的光屑。
“雪之下,你去过法院吗?通常去法庭前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大理石通道,洁白的墙体腻子因为潮水开裂着,墙体转折的角落,空无一物被蜘蛛抛弃的蜘蛛网。这些都没人在意,所有人都急于前往那明黄色的充满着木头的空间。”
“在那,老人,小孩,女人,杀人犯,毒贩都被用相同的法典审判者,律师辩护的理由也令人不经相同,报仇,贫穷,疾病,嫉妒。无数色彩缤纷的人生被带到同一块仅容一人站立的备靠席上,用相同的法典审判。有罪。而辩护律师则不厌其烦的替他们辩护,无罪。仿佛他们所犯下的罪是天经地义的。人的一生真的可以用有罪无罪两个词来判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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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所犯下的罪孽真的仅仅只是他一人的吗?雪之下,我说过人是由他的社会关系构成的,那么造成他现在这样被法律粗暴审判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整个社会。是的,在法庭上一遍又一遍被审判的,不是罪犯自己,而是人类本身。如果他的父母,学校,上司,朋友用更好的方式对待他,那是否犯罪在一开始就不会发生了?而他的父母,学校,上司又是被谁所影响呢?人和人的关系最多只需要八层就可以联系上,那一个罪犯所犯下的罪孽,实际上也是我的罪孽。”
“如果从罪犯角度思考,他真的错了吗?我们总是习惯于从社会公众的角度思考问题,是的他过激,也许有更好的办法,他不应该这么做,但他真的有更妥善的方法吗?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你怎么知道也许对我们来说偏激的手段,对他来说恰恰是唯一的呼救呢?”
“你是想说道德具有相对性,公众意识上的道德法律只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不具有客观的绝对真理性。那罪犯难道就不该被审判吗?”雪之下飞快的总结着。
“雪之下,你注意到了关键。量变和质变应该存在界限。如果罪犯可以依托公众责任而逃避制裁,无疑是忽略了事物是动态发展的,有其过程性和历史性。而在相对道德中也必须存在某种绝对的部份,道德相对主义不代表一切道德都归于人类社会本身的虚无。错了就是错了,比如说康德在义务论中提出的你所期望的行为必须可以作为社会规则被广泛实施的。类似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说来说去,我还不是对的?”雪之下眨了眨眼。
“我只是想跟你说,面对这种事情,你不应该生气。”少年有些笨拙的说道。
从种子熏习法的角度,一切都是必然。因果往复,世事无常。
“只是不让我生气吗?”少女好笑的看向少年。
“对呀。”
与其一次次的生气,倒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少年绝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雪之下明白,他是真心希望她能融入集体中。
“你说的话我都理解,但你前面不是说人和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吗?”她干脆翻起了旧账。
“我当时是想跟你说,你那套行不通呀。是我说错话了。”
雪之下注视着少年诚恳的道歉。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心绪全部展示了出来。
“所以解决的方法呢?”她撑着头,好看的手指蝴蝶般在她的粉靥上起落。
“你觉得你能改变三浦吗?”
“不能。”雪之下叹了口气。
”三浦的三观源自于从小接触的社会,要改变这种现象,只能从整个社会的根源开始。”
少年一直记得她当初的想法。
这个社会太残酷了,总是把努力从草丛中探出头的青苗无情的修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