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一地的战事完结,受创的白波主力和匈奴人的骑兵都尽数退出了河东郡,北面收复的县城也陆续转交给河东郡的郡县兵驻防,而李傕三校尉、徐琨、阎行、北军这些临时抽调入河东作战的外兵,也陆陆续续就要集结完毕,返回雒阳。
打通牛辅营中上下关节的事情,阎行已经全权交给周良去负责了,而他虽然忧心等到自己奉命随军离开河东、返回雒阳之时,牛辅营中那边还丝毫没有任何音讯,但先前已经有话在先,他只为周良排除障碍,却不插手横加干预周良去打通牛辅营中关节的运作过程。
所以,阎行只能够将内心的这一份担忧深深埋藏在心底深处,不在自己的表面上显露出来,而是继续忙碌于营中的军务。
伤兵营不少轻伤的士卒经过这十天半月的治疗和悉心照顾,也陆陆续续在痊愈康复。这个时候,也终于有其他将吏后知后觉,发现了阎行手中的这桩棘手的事情,正在变成一份价值不菲的资源。
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伤卒每每都要在伤病的折磨中死去大半,幸存下来的也是伤病在身,难以再上阵杀敌,所以在雀鼠谷败退之后,对于那些跑不动、跟不上自己的伤卒们,许多军吏都是直接舍弃的,可是这些人,到了阎行的营中之后,及时得到医治和照顾,伤卒的死亡率竟然大大下降,这就不由得让其他军吏不眼红了。
就如同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有不少军吏以各种名义来讨要自家离队的士卒,阎行也不恼怒,那些愿意离开和能够离开的士卒,阎行从其所请,让他们各自归队,只有一小部分伤卒因为各种原因,最终留在了阎行的营中。
而眼看着拔营离开河东,回到雒阳复命的日子在际,阎行对于其他还需要医治和休养的重伤卒,却是不能够将他们带走,行军途中的跋涉,会让他们的伤势病情加重,这反而不利于他们的痊愈,所以最终的办法,就是只能够请求徐琨帮忙,报请将这些伤卒转入死伤惨重的河东郡兵的兵籍之中,将他们改为河东郡兵,留在河东安邑治疗休养,等到痊愈之后,再成为河东的郡兵。
繁琐的军务在一天天减少,开拔的日子也在一天天逼近,阎行心中的焦虑也在一天天地加重,所幸他的养气功夫历经多次挫折磨炼之后,还能够维持住自己身心的平稳。
终于,在离大军开拔返雒的日子的前一天,阎行得到了周良从牛辅营中传来的讯息。
牛辅想要见自己。
这确实是一件足够惊诧的事情,虽说此次河东之战,阎行等兵马都是临时划归到牛辅的麾下,但是诸将军议的时候,阎行只是一个军候的身份,却是还没有资格参与到高层次的军议之中,因此他与牛辅并未正面相见过,只是远远望见过牛辅的身影,知道他外表轮廓是一个身材粗壮的西凉汉子。
而如今,一个堂堂镇守河东的中郎将,突然召见自己一个小小的军候,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开拔日子在际,虽然不知道周良在牛辅营中的运作如何了,但是这是目前援救滞留在牛辅营中甘陵等人的唯一机会,所以阎行虽然还不能够了解此事的缘由,但还是爽快赴约,也拒绝了马蔺要求护卫随行的请求,只让大牛带了十名亲卫,就往牛辅的中郎将营地所在之处而来。
邻近牛辅的营地时,周良已经提前驻马,在营外等候许久了。
这些日子他往来奔走于牛辅和阎行的营中,以金银财帛开道,想方设法,左右逢源、四下打通关节,身心也是颇为疲惫,原本的枯黄的脸庞看起来更显得瘦削了。
看到阎行带着亲卫赶到,周良连忙策马迎了上去,他之所以要在这里等候阎行,就是因为兹事重大,他不敢轻传他人之口,又担心阎行不明缘由,中了圈套,所以只能够提前出营等候阎行。
两人相见之后,周良连忙将这些天来打探到有关牛辅营中的情报和消息快速将阎行汇报。
得知甘陵等人只是被软禁起来,有酒有肉款待着,阎行的心也就安了一半。只是心中相关的疑惑也升腾而起,那就是牛辅为何要如此行事。
周良边走边继续讲,牛辅两番兵败之后,心情沮丧,对巫卜鬼神之力更加倚重,已经逐渐变成了沉浸其中而不能自拔的境地,之所以会强留下甘陵,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麾下的士卒接连大败之后,死伤惨重,亟需补充兵力,而甘陵和那近百名飞廉骑兵,对于眼下镇守河东、既缺精兵又缺骁将的牛辅来说,却正是垂涎不已,想要一口吃下的肉。
当然,周良还得到的更加隐秘的一桩事情原由,则是因为牛辅营中的巫女那一句巫卜之言——“进退,利武人之贞”的巽风初六卦象。
牛辅被围临汾城,这一支飞廉骑兵奇袭白波谷贼寇老巢,围魏救赵,变相帮助李傕三校尉解开了临汾之围,而雀鼠谷兵败,则又在撤退途中遇上甘陵率领的飞廉骑兵,还一路护送回营。
巽卦从风,而飞廉者,风神也。正应“进退,利武人之贞”的卦象之语,于是牛辅以诸多名义将甘陵等人强留在营中,就是因为巫卜之言,想要将这一支能够为自己禳灾祛祸、有如神助的骑兵留下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周良又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打通关系的经过,强调最近一段时间,牛辅的精神不佳,但凡接见外人,都需要巫女先行行卜,兆明福祸之后,才会接见其他人。
因此,周良偷偷花了重金贿赂牛辅营中的女巫,这才有了牛辅听从女巫之言,召见上一次托徐琨派人前来,却被拒之门外的阎行。
末尾,周良眼看着已经进了营中,身边的牛辅士卒也渐渐多了起来,连忙将自己设想的召见情形跟阎行说了一些,说道牛辅最近心神不宁、行事也乖张无度,阎行也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直言忤逆了牛辅的心意。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在牛辅面前提及巫卜鬼神之言,周良知道阎行不信这些巫女之言,怕他因此和牛辅发生了构隙,于是分别之时,又是再三叮嘱。
“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不仅是国家兴衰有这种特定的怪相之外,对于个人而言,前途豁达之时,重于人事,穷途困顿之时,寄望鬼神,也是有这种现象发生。而如这类寄望鬼神之人,不管是从迷信角度看待也好,亦或者是从信仰角度看待也好,都不适合贸然去触碰他心中的这块症结。
本朝之初,光武皇帝崇信谶纬之学,而大臣桓潭却直言这是“伎数之人,矫称谶记,用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又劝阻光武皇帝摒弃谶纬之学,顿时引得光武皇帝大怒,直接就想要将桓潭杀了,幸好桓潭及时求饶,而光武帝还没有昏庸到底,才赦免了桓潭的死罪,但桓潭自此之后,也是官途不畅,只能够郁郁而终。
眼下的阎行身份不如桓潭这种名士,而牛辅则拍马也赶不上刘秀的英明神武,所以谨言慎行是眼下唯一能够避祸的手段,阎行心中明了,颔首接受了周良的建议之后,方才和周良告别,在牛辅派来的亲卫带领下,前往牛辅的中郎将大帐之中。
河东一地的战事完结,受创的白波主力和匈奴人的骑兵都尽数退出了河东郡,北面收复的县城也陆续转交给河东郡的郡县兵驻防,而李傕三校尉、徐琨、阎行、北军这些临时抽调入河东作战的外兵,也陆陆续续就要集结完毕,返回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