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已经能清晰地看见最前方的盐枭脸上的麻子了。手中没有长矛,只有一把扣动扳机后就变成烧火棍的火铳,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下意识地低吼了一声:“邓大哥,赶快下令啊!”似乎早点开火,就能让自己壮胆。
邓范咽了一口唾沫,身体蓄势,举起了右手,似乎随时会挥手下令。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一直等到对方到达了三四十步左右才猛地挥手往下一劈,大喊:“开火!”
“呯呯呯……”等待已久的铳手们几乎是命令发出的同时扣动了扳机,十三把火铳同时开火,阵列的两侧冒起了浓烟,铅弹从烟雾中钻出,呜呜地飞向对手。
两侧的火力形成一个交叉,盐枭们几乎没有躲闪的空间,十几枚铅弹几乎弹无虚发,全部命中目标。随着金属击打在肉体上的“噗噗”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七八名盐枭仰面就倒,胸口腹部或者头部绽开了一个个血洞,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佘老四和于大头大吃一惊,他们绝没想到对方手中那些不起眼的铁管居然就是火铳!这东西如今只有边军才有,什么时候山东的卫所也装备了这样高大上的武器了,这还是自己印象中叫花子一般的军户吗?
火铳的一轮齐射虽然只造成了七八人的死伤,可是心理上带来的巨大震撼远远超过了火铳本身。盐枭们刀口上混饭吃,论打群架,他们不怕任何人,可并不代表面对装备了火铳的军队还能保持从容。
佘老四颇有些见识,听说过官兵的鸟铳在短时间内只能开一枪,暂时的慌乱过后,他强打精神,大声吆喝:“官兵的铳开过了之后就没用了,趁现在赶紧冲上去,干死他们!”
张富贵等人抱着火铳调头就往后面跑,这么短的距离,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开第二枪了。长矛阵略微展开了一点,准备迎接肉搏战。
于大头红着眼冲在最前面,接近长矛阵之后,他双手握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砍了下来,似乎是想把觊觎他的盐货的家伙一刀斩成两段。
随着响彻半空的喊声:“杀!”数十根长矛整齐地刺了过来,于大头和几个亲信手下没来得及砍到对方,就被串成了糖葫芦,一命呜呼。
天天反复练习一招刺杀动作的军户们熟稔地抽出长矛,在半空中带起丝丝血迹,然后蓄力发力,再度刺出了第二枪。
后方的盐枭们见状大骇,有心想躲闪,可是巨大的惯性让他们收不住脚,纷纷撞上了长矛,手中的钢刀无力地磕在枪杆上,伤不了对方分毫。
长度达到了3米以上的长矛,结阵以后,面对不到一米长的钢刀,优势是碾压性的。军户们几仗打下来,信心和胆量都已经大大增强,从容地在邓范的指令下整齐地刺杀收枪,再刺杀,看起来机械的动作,却让习惯了各自为战的盐枭们无从下手,不时有人被长矛刺中倒下。
这时,把火铳挎在背上的铳手们抽出腰刀,呼喊着从侧后方攻了上去。这一波攻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招架不住的盐枭彻底崩溃,全线溃逃。于大头当场战死,佘老四仓皇逃窜,留下了价值二千多两银子的盐货。
战斗又毫无悬念地以盐枭的溃败而告终,看着比往日要多几倍的盐货,所有人都畅怀大笑。
得益于盐枭打捆式的行动,这一次的行动收获达到了新高,足足一千三百多两银子。账算出来后,张富贵几乎要癫狂了,换做几个月前,这几乎是他几辈子的收入。
接二连三的几次行动赚得盆满钵满,不管是参与行动的军户还是充任保护伞的顾大锤,以及提供出兵名义和行动线索的文登县巡检司,都受益匪浅,上上下下都非常满意。当然,最大的赢家还是陈雨,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他从无到有,白手起家,把一群刚放下锄头镰刀的农民锻炼成了像模像样的军人,还实现了火器化零的突破。
一时间,陈雨在威海卫备御后千户所声名鹊起,所有人都知道了千户所出了一位能人。虽然有顾大锤的遮掩,军户们对自己的进账也三缄其口,可是通过王为民蒋邪等人有意无意地散播,整个千户所对日进斗金的陈雨都另眼相看。很多军户私下接触陈雨,希望能够加入,但都被陈雨婉拒。
原因很简单,一个总旗麾下聚集远超自己职权的兵力是非常敏感的,陈雨不希望成为众矢之的,更不希望刚刚起步的种田大业就此夭折——如果让官府和朝廷感觉到了聚众作乱的危险,要踩死自己是轻而易举的,末代王朝再如何腐朽无能,区区几十人也无法对抗国家机器。另外,在时机成熟之前,陈雨也不打算匆忙扩大队伍,各种各样的人混进来,鱼龙混杂,只会让队伍的战斗力下降。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陈雨保持着应有的低调和克制,可麻烦还是来了。
一日,顾大锤忽然紧急召见陈雨,通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卫城那边传来消息,让我带着你去一趟。”顾大锤满脸忧虑,“据说是有人私下告状,说你擅自动用卫所兵力,谋取私利。如果不能在卫指挥使司说清楚,层层上报到了都司衙门,你我的麻烦就大了。”
“告状告到卫指挥使司去了?”陈雨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慌乱,镇定地说,“千户大人,稍安勿躁。从决定打盐枭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应对这一天的准备。咱们手里有文登县衙门请求千户所调拨军士协助缉查私盐的公文,所有的行动也是由巡检司牵头,咱们不过是配合,私盐又是朝廷历来整治的对象,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谈不上为谋取私利擅自动用卫所兵力。”
盐枭们越来越近,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