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这才注意到他,疑惑地问:“你是?”
“我是威海卫的一名百户,这次参与了平叛,不过这并不重要。”陈雨说,“重要的是:在登州城内的红夷大炮和铸炮的工匠都被孔有德带走的情况下,陆若汉等人又打算离开山东,返回澳门,这就意味着你苦心孤诣摸索出来的铸炮技术可能就此消弭于无形,于大明而言,这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孙元化在登州几年,花费心血最多的就是铸炮和训练炮兵,他想为大明打造一支先进的火器化部队。如果说生死他能看开的话,那么这个愿望化为泡影,则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听了陈雨的话,孙元化一反刚才的镇定,有些激动起来,他抓住名叫公沙·德西劳的葡萄牙人的手,问道:“公沙,你要回澳门?那么我这几年的心血岂不是化为乌有?”
公沙·德西劳无奈地摊摊手,回答了一句话,陆若汉翻译:“我们只是雇佣兵,如果没有你,没人会重视我们的技术,也不会有人愿意花费重金铸造大炮训练专业的炮兵,我们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人?”陈雨适时插话,“公沙·德西劳先生,我刚才已经提出了铸炮和训练炮兵的愿望,而且也具备这个经济条件,就只差你们点头了。”
孙元化疑惑的看着他:“你刚才说,你只是一个百户,又哪来的银子铸炮?我在登州打磨了几年,悟透了原理和技术,才在公沙等人的帮助下把红夷大炮的造价压到了三千两左右,以前可是四千两都打不住。就算你能掌握铸炮之术,但你有这个财力吗?”
陈雨老实地回答:“下官确实只是一个百户,但是有一点赚钱的门路,绝不是不自量力。虽然现在阶段想要铸造数量很多的大炮我们做不到,但至少我能支付公沙·德西劳先生他们一行人的报酬,培训工匠和炮手,让大明自己的工匠把铸炮的技术传承下来,这样就能替大明保留火器制造的一点火种,不至于沦落到与蛮夷为伍。”
这番话很对孙元化的胃口,他连连点头,还感慨道:“朝中除了恩师徐部堂和我本人之外,没有几个人重视火器。这次我亲手训练的孔有德等人叛乱,朝中更是会彻底断了打造火器装备官兵的念头,我与恩师多年的努力和心血就有可能付之东流。没想到最后还是依靠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凭借个人之力来维持。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
陈雨趁机说:“现在公沙·德西劳等人脑袋一根筋,说是与你有约在先,不接受其他人的聘请。既然孙军门赞同我的意见,就请当面亲口解除与他们的雇佣约定,一来是便于将铸炮技术流传下去,二来也能让这些跟随你多年的人有一个好的出路,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孙元化想了想,没有推脱的理由,便朗声对公沙·德西劳说:“公沙,我已经深陷囫囵,即将被送往京城治罪,无法再主持登州铸炮事宜,而且新来的巡抚未必会重视火器。你们无处可去,不如便就此结束雇佣关系,去为陈百户效力吧。把铸炮技术传承下来,也算是我为大明做的一点贡献。这样就算到了天国,我也会心安的。”
公沙·德西劳说了一句话后,紧紧握住孙元化的手,陆若汉则同步翻译:“协议正式解除,感谢您多年来的支持与照顾,希望主能保佑你!”
接下来葡萄压人与孙元化依依不舍地告别,陈雨在一旁暗自点头,看来这群雇佣兵的职业操守还是值得信赖的。
出了巡抚衙门,公沙·德西劳对陈雨说了一句话,陆若汉翻译道:“将军阁下,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工作内容和报酬的事了。”
陈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微笑着说:“很期待与你们的合作,咱们回到寺庙坐下来慢慢谈。”
寺庙的一间厢房内,陈雨与公沙·德西劳面对面正襟危坐,两人的属下除了张富贵和翻译陆若汉,其余人都没有在场,免得干扰谈判。
陈雨开口说:“你们要做的事情和在登州差不多,我会挑选合适的工匠和军户,你们负责把他们培养成优秀的铸炮工匠和炮手。威海卫也是临海,距离这里不远,气候和居住环境与登州很接近,相信你们能够很快地适应。至于报酬嘛,你可以开出价码,都是可以谈的。”
公沙·德西劳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陆若汉逐句翻译:“德西劳先生说,他是整支队伍的统领,按照孙总督给予报酬的标准,他希望得到每年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薪水,并且每月给予十五两银子用于支付额外开销,其余炮师每人年支一百两,每月另给十两银子的伙食钱。以上所有报酬,一年一结……”
陈雨皱起了眉头,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仍然没想到这些人的报酬要求如此之高,光公沙·德西劳一人的薪水就超过一名七品知县的俸禄了,而且不包括所谓额外支付的开销。这么算起来,一支12人左右的雇佣兵队伍,每年光工资就要支付二千多两,再加上造价高达三千两银子一门的红夷大炮,自己通过收私盐保护费积攒下来的小金库根本撑不了多久。
旁边的张富贵更是目瞪口呆,心里想:奶奶的,同样是人,他们咋这么金贵呢?俺提着脑袋打盐枭,还不如这夷人动动嘴皮子来钱快?不过这话只在脑袋里转,不敢说出来。他看得出陈雨非常重视这些能铸炮的夷人,不合时宜的话不能说,坏了雨子的好事,肯定不会轻饶自己。
陈雨迟疑间,偶然看到了陆若汉和那名被称为公沙·德西劳的葡萄牙人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狡黠和窃喜,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