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赔笑附和,不少人心里却有些泛酸,一年前此人还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大人”,现在却改口称呼自己为“同僚”了,同样是做官,这升迁速度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可是想归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人人脸上带着近乎谄媚的笑容。
倒是赵梓隆、吴大海两人不卑不亢,对于彼此身份的巨大改变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而新任指挥佥事顾大锤则是颇为得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对方是他内定的未来女婿,身份越高,对自己越有好处。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在陈雨的歉让和坚持下,众人才各自散去,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
陈雨独自一人,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赵梓隆的房间。
赵梓隆微笑道:“我一直看好你,觉得你很有前途,却万万没想到你官升得这么快……恭喜了,陈大人。”
陈雨谦虚道:“赵大人折煞我了。再怎么升官,我也不会忘记赵大人对我的照顾,没有您,我也不会这么顺利。今后还请赵大人一如既往地支持。”
赵梓隆摆摆手:“以前你只是千户,以我的职权,还能照拂一二,现在你已经是指挥同知了,与我平起平坐,何来照顾一说?”
陈雨正色道:“我的主要职司还是千户,这个指挥同知只是挂名,并不在衙署坐班,远离权力中心,当然需要您的关照。远的不说,现在我要去一趟辽南,备御后千户所和百尺崖守御千户所都无人坐镇,尤其是铳坊和炮坊,是重中之重,极为紧要的所在,万万不可让人染指或者破坏;另外,两个千户所近八千亩屯田,绝不能重新被人侵占,浪费我的心血。别人我信不过,也只有赵大人您能帮我照看了。”
“去辽南?”赵梓隆有些意外,“你一个卫所千户,跑那边去做什么?”
陈雨把面对崇祯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告诉了他,然后说:“禁海缉私的事圣上非常重视,要求我从明年起,每年至少上缴十万两白银,压力很大,所以海上一条船都不能放过。这次去辽南那边,也是想在旅顺、皮岛这些地方寻访一个合适的港口,作为水师船队补给停泊的基地,这事不能假手他人,否则误了事,圣上震怒,谁也吃罪不起,所以只能我自己出马了。”
赵梓隆点了点头:“你得到圣上的信任,这是好事。只有朝廷重视,卫所才有重新振兴的希望,否则光靠我们几个人修修补补是不够的。既然是圣上亲口交代的差使,你放心去,千户所这边,我会替你看着的,不会出乱子。”
陈雨感激地拱手行礼:“那就谢过赵大人了。”赵梓隆有雄厚的背景,在威海卫没人动得了他,和曹不修这样外来的权贵也可以扳一扳手腕。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没有什么私心,一心想要振兴卫所,人品也信得过,而且多次帮助自己,两人之间的渊源很深,由他出面照顾,就不用担心千户所被破坏,也不用担心他鸠占鹊巢。
赵梓隆沉吟道:“不过我在卫城这边管着一摊子事,没法时刻盯着千户所。为避免万无一失,我向你推荐一个人。”
“推荐一个人?”陈雨疑惑地问,“有谁比赵大人您还合适?”
“镇抚吴大海。”
“吴镇抚?”陈雨有些意外。因为蒋邪的关系,吴大海向他请托过,让他代为调教外甥,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他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基业托付给对方照看。
“对,就是他。”赵梓隆介绍,“吴镇抚刚正不阿,处事公正,若要从卫指挥使司里面找个人替你看家护院,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让一个卫指挥使司的镇抚给千户所做事,不妥当吧?”陈雨迟疑地说,“另外,先不说他愿不愿意,镇抚司的主官又怎么入驻下面的千户所?”
“上官确实是不能入驻旗下的千户所,但可以以整顿军纪的名义让吴镇抚临时坐镇嘛!反正这也是镇抚司的职责。”赵梓隆微微一笑,“至于时间多久,就看军纪整顿的效果如何了。”
陈雨一听也乐了,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纪检委巡查组整顿下级机关作风吗?没想到,赵梓隆原本不苟言笑、做事一本正经,可能和自己接触多了,也学会玩这些套路了。
“至于他愿不愿意,这不是问题。”赵梓隆笃定地说,“以我和他的关系,只要说一声就成。”
陈雨有些惊讶,这个身世背景深藏不露的赵大人总是能给人惊喜,居然和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吴镇抚关系紧密到了这种地步。
赵梓隆站了起来:“走,我陪你去找他,把这事定下来。”
陈雨有些感动,对自己的事业这么无私相助又不求回报的,也只有赵梓隆这个理想主义者了。自己和其他人都是利益往来的合作关系,唯独赵梓隆,是唯一全心全意帮助自己,却没有拿过自己一文钱好处的官员。他暗自下定决心,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赵大人。
两人来到吴大海的房间,赵梓隆三言两语介绍了情况,然后提出了要求。
“……现在陈同知要出海,只怕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千户所必须有人看着。陈同知倒是向本官请托,可是本官又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千户所,必须有一人在那边常驻,与本官一远一近,共同联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在卫城这些人里,本官觉得吴镇抚你最合适,就替他镇守千户所,如何?”
陈雨本以为吴大海会推辞一番,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下来。
“既然赵大人开口,下官一定照办。只是下官只懂督查军纪,不擅长练兵,也不懂屯田之事,只怕会误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