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田在众人中属于资质平庸之辈,这种场合很少发言,见陈雨担忧的模样,心里也是惴惴不已,作为一个把自己命运和这个体系绑在一起的小人物,他绝不希望这个体系遭遇灭顶之灾。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打不过,咱们可以逃嘛。反正这些垦荒的田亩都没有播种,暂时抛下也没有什么损失,咱们干脆把所有人海运到皮岛去,躲过这一劫。只要鞑子撤兵,咱们仍然可以回来,正好赶上稻谷的播种季节。”
听了王有田的话,不少人都点头,这也算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陈雨也说:“虽然也是个笨法子,但也算最安全的办法了。面对数千鞑子咱们还能周旋,可是对上皇太极的十几万大军就无能为力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如果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就只有这样了。”尽管近万人的撤退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可是总比团灭要好。
众人纷纷附和,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规划撤退的人员批次。
一片议论声中,蒋邪闭目沉思了半天,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局限于战或退的抉择?难道就不能跳出这个范围,像下棋一样去思考策略呢?”
众人有些茫然,张富贵忍不住说:“不要卖关子,直接说办法。俺这样的穷军户,不比你这样的官宦子弟,没那闲工夫学下棋。”
“猴子,闭嘴!”陈雨担心这话引起阶级和出身的争执,制止了张富贵,然后问蒋邪,“有什么思路,不妨说来听听。”
蒋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有计较张富贵的话,他沉吟道:“下过围棋的都知道‘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句话。围棋的目的就是围空,最后的胜负也是以双方围空的多少来决定的。但是高手出招,讲究的是落子的效率,而不是一味地执着于围地的多少,与其在腹部苦苦纠缠,不如从边角着手,盘活局面。现在咱们在铁山面对鞑子可能的报复,就是腹地的较量,要么退,要么被聚歼,可如果换个思路,在边角下一着活棋呢,是不是能占据主动?”
张富贵、王有田等人压根不知道围棋怎么下,瞪着眼不知所以然。陈雨、邓范等人则思索起来。
蒋邪蹲下来,取了一块石子在地面上画了起来:“你们看,假设这里是铁山,北面是鸭绿江。皇太极这样的枭雄,大举进攻朝鲜不可能不留后手,他肯定要在鸭绿江的对面,也就是大明和鞑子实际控制地盘的交界处派人驻守,防止大明出兵偷袭后方,断其后路……”
张富贵点点头:“林三去打探敌情时,抓的舌头也说过,派驻了一支兵马守在辽河入海口……”
邓范插话道:“可是照目前的形势看,朝廷不大可能出……出兵。这不过是说明皇太极布局谨慎而已,他派人驻守辽河入海口,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陈雨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朝廷不去,我们可以去!”
“大人英明。”蒋邪佩服地望了一眼陈雨,然后用石子在地面上比划,“铁山离鸭绿江不远,陆路可以直接抵达,海路可以迂回。当然,陆路风险太大,去了未必回得来,可能会被回援的鞑子截住。要是走海路,就可以绕过鞑子的兵锋,用水师直扑辽河入海口,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围魏救赵!”陈雨、邓范等人异口同声喊出了这个成语。
“对,只要策略得当,四两可以拨千斤。和皇太极的十几万大军相比,咱们的兵虽然少,可是打中了七寸,照样可以让皇太极欲仙欲死。”蒋邪说,“鞑子几乎倾巢而出,肯定不会坐视后路被断,必定仓皇回窜,到时候,别说来铁山报复了,只怕朝鲜王城大门洞开,他们也没兴趣上了。”
“哈哈,要是后方有变,辽东老巢也未必安全,就算打下了朝鲜的王城又有何用。”陈雨笑着说,“这一招忒狠,正好打在了皇太极的七寸。只不过这样一来,朝鲜也跟着受益,我们无意中会给他们帮一大忙。”
众人也笑了起来,纷纷说:“真要这样,朝鲜可捡了个大便宜。”
“既然蒋邪的这个主意有可行性,那就做两手准备。”说笑几句后,陈雨正色说,“第一,让水师做好绕道旅顺口北上的准备,只要鞑子的主力进入京畿道,咱们就派水师去袭扰鞑子的后方部队,造成截断后路的假象,让皇太极不得不回援;第二,万一这招不灵,还是要做好集体前往皮岛避难的准备。猴子,你派些人去京畿道打探鞑子大军的动静,如果他们偏离回老巢的路线,往铁山而来,咱们就必须跑,反之则静观其变。”
张富贵应下:“遵令。”
次日,邓范带人打扫完战场后,返回禀告陈雨:“大人,战场敌我双方的尸首已经点检完毕。自己人这边,老兵的尸首已经找地方下……下葬,只把随身物品捎回威海给其家人作为衣冠冢,农兵则直接交给其家人安葬;鞑子那边,是直接挖个千人坑埋了,还是割下首级后再处理?这件事必须尽快拿个主意,否则时间长……长了,尸体腐烂,恐怕会造成铁山发生大范围的瘟疫。”
陈雨想了想,说:“虽然咱们现在不一定要靠鞑子的首级来攒军功,但是首级能证明咱们的实力,毕竟加上蒙古人和汉人奴才的,首级也有一千多个呢。找机会送回京城,皇帝一高兴,说不定又给我升官。就把鞑子和蒙古人的首级一块砍下来硝制保存,时机成熟再设法送往京城邀功。至于那些无头尸嘛,就挖个大坑埋了。”
“知道了。”邓范得到明确的指示后,退下去了。
陈雨心情凝重,一场大胜之后还来不及庆祝,就要面对更为严峻的局面。他沉声问:“难道就没有办法应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