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随便一猜,陈雨万万没想到却真的猜中了,曹化淳被曹吉安怂恿,赶在他入宫面圣之前,在皇帝面前给他上了眼药,为日后山东的权力斗争埋下了伏笔。
此刻的陈雨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他也是顺势冒出了这个念头,并不认为身在京城的东厂提督和远在山东的自己有什么冲突,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一边,拱拱手道:“曹公公谬赞,愧不敢当。”
曹化淳点点头:“皇爷在里面等你,进去吧。”然后自顾自走了。
陈雨整了整仪表,然后抬脚进了殿内。
乾清宫的摆设和上次来时并无区别,案几上仍然堆着高高的奏折,皇帝的脸色仍然苍白,只是见到陈雨进来之后,因为情绪激动,面皮潮红,气色显得好了一些,只是有点大病初愈的模样。
崇祯站了起来,笑着说:“陈爱卿来了,赐座。”
王承恩示意小太监给陈雨搬来一张小几子,陈雨先行礼:“微臣陈雨见过陛下。”然后坐了半边屁股。
崇祯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说道:“朕果然没看错人。这几年来,处处都是坏消息传来,唯有你的折子能让朕高兴。”
陈雨谦虚地回答:“臣只是做好了份内之事,能取得一些微末功劳,全靠陛下的支持与运筹帷幄。”
崇祯愈发高兴:“立下大功还能不骄不躁,实在难得。要是那些武官都像你一样,何愁边境不宁,朕又怎么会劳心伤神?”
他坐了下来,充满希冀地看着陈雨:“爱卿这么能干,若只是呆在朝鲜或者山东实在屈才,如果朕让你领兵去陕西征剿流寇,你有没有把握让西北两年之内平定?”
陈雨心想,这位皇帝还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开口就是两年平定流寇。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就凭你给我那么点微薄的粮饷,凭什么让我离开苦心经营的地盘跑到西北给你卖命?文登营之所以能够屡战屡胜,除了相对先进的武器和军队体系,作为大本营的威海卫和铁山卫提供了充足的器械、军饷和后勤保障是最重要的因素。如果孤军深入跑到陕西剿寇,以朝廷糟糕的后勤供应、猪队友一般的友军,加上对自己并不友好的兵部,到时候损兵折将不说,陷入了战争泥潭就麻烦了,时间拖久了,大本营说不定还会被人觊觎染指,失去了威海卫、铁山卫等地的屯田和贸易收入,文登营就是无本之木,自己和左良玉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流寇最终是要剿灭的,但绝不是现在。时机没有成熟前,劳师远征的下场就会和当初饿着肚子增援大凌河的孔有德一样,不是疯狂就是灭亡。陈雨心想。
他咳嗽几声,斟词酌句地回答:“陛下这话问的太突然,臣一时也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大明如今需要防备的敌人不止流寇,还有鞑子。文登营坐镇山东和朝鲜,可以牵制鞑子,皇太极不敢倾力南下,如果调到陕西等地,北面空虚,恐怕鞑子就会蠢蠢欲动。再说了,西北那边,不是有洪总督(注1:此时的洪承畴任三边总督,以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是明廷镇压流寇的主要军事统帅。)主持大局吗,也不缺文登营这一支部队吧?”
“洪承畴总督五省军务不假,但还得有个能冲锋陷阵的大将才行。”崇祯不甘心地说,“听说那边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以及贺人龙等诸将都是勇猛过人,但毕竟打了几年都没见流寇灭绝,如果你能过去,必定如虎添翼。至于鞑子那边,不是还有关宁军挡着吗?似乎不必担心。”
关宁军顶用的话,就不会有鞑子的四次入寇了,陈雨鄙夷地想。
心里这么想,可是话却不能明说,陈雨委婉地拒绝了崇祯的提议:“陛下明见:臣北据鞑虏、东讨倭国,不管是辽东鞑子还是倭国幕府都恨臣入骨,如果没有臣坐镇威海及铁山的话,只怕大好局势会功亏一篑。臣并不是不愿意出兵西北为陛下分忧,但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待铁山那边稳定之后再说。”
崇祯有些失望,虽然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但他还是觉得对方是有意推诿。这时他脑海里浮出了刚才曹化淳的话:“……皇爷,奴婢瞧那陈雨,或许并非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听说他在山东大肆侵占卫所屯田,据为己有,把半个山东的土地都归到自己名下,真真是贪得无厌。如果皇爷不信,可以试上一试,只要提出让其去陕西剿寇,必然会百般推诿,说到底是舍不得山东丰厚的进账……”
崇祯虽然不会全盘听信曹化淳的话,但陈雨的反应的确可以和曹化淳的推测对号入座,让他心情有些不悦,却压根没有想过自己过于急功近利,恨不得两年剿寇、五年平辽。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放缓了一些:“爱卿说得也不无道理,山东和朝鲜也离不开你,那西北用兵一事就先缓缓。”
“陛下圣明!”
崇祯沉吟片刻,然后改换了话题:“命你掌管山东所有兵马的圣旨颁布后,朝野之间颇有非议,很多人认为将兵权交于你一人之手不合规矩,而且风险太大,甚至搬出了安禄山、宁王等恶人来类比……朕思来想去,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顶着这些非议和攻讦,便有个主意:除了战时山东、登莱巡抚可以通过你调兵遣将外,再赐山东镇守太监曹吉安令牌、蟒袍,平日协助你管理军务,你率兵出征时接管山东境内的兵马指挥权。这样一来,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免得说你一家独大。”
陈雨愣了一下,然后低头说:“谨遵陛下之命。”眼神中却露出了一股愤懑,只是没有让崇祯看到。
陈雨见曹化淳的笑容有点勉强,心里嘀咕,瞧这家伙神情古怪,不会是刚刚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坏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