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河遗珠

而就在宣判后的第二个晚上,有小马敲响了村长的房门。原本他的房间外面晚上也是有黑影的部下执勤的,但那天晚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居然没有在外面站岗。村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为了避免被发现,他连忙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外面是谁。而来访者同样令他出乎意料——居然是伊迪娅的母亲。由于出逃的事情准备仓促,他甚至没能在事后通知伊迪娅的母亲。雌驹的眼眶泛红,似乎已经因为女儿的失踪而哭泣多时。

“晚上好,女士。你一定是为了伊迪娅而来的吧。”他主动将门又打开了一些,想要邀请她进屋,但被雌驹的母亲婉拒了。“不必了。我只是想知道她的下落。”这位母亲开门见山。

“她已经被我送出了村子,”村长也并无隐瞒的打算,已经是弥留之际的他需要在一些事情上有个交代,“而之后她究竟去了哪里,即使是我也并不清楚。”这位母亲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希望,却又因为北极星的话语而陷入沉默。良久,她的脸上露出一个面前的笑容。

“谢谢你,”她轻声向这位前村长表达了感谢,“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吧。”

“我想是的,”北极星对于死亡的反应很是平淡,“如果你不想一直难过的话,也许还是当她已经死了比较好。”雌驹的脸上先是流露出愤怒,随即又逐渐归于平静。在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泪水已经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我知道了……”失去孩子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而北极星也已经打算关上虚掩的门。如果继续交谈下去,他们的谈话很有可能会被周围的黑影小马听到,那样的话不止自己会受罚,还会把无辜的母亲也牵扯进来。他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默默地关上门,任由这位母亲坐在门前不住地哭泣。直到眼泪流干,她才不舍地转身离去。马之将死,其言也善。尽管这些话让她一时间很难接受,但对于村子里的小马来说,知道伊迪娅的事情的小马越少,大家的处境就会越安全。尽管黑影的统治非常残酷,可它至少不会滥杀无辜。

“再见了,观星村,还有这里的小马们。”随着绳索升起又落下,观星村最后一颗闪耀的星星陨落了。而远在山下田野上的伊迪娅,也在同一个晚上目睹了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它明亮而转瞬即逝,离开得十分坚决。而这一幕也让伊迪娅想到了村长。

“他是不是……已经从容就义了呢。”她呆呆地望着流星留下的轨迹自言自语。这里距离附近的村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加上黑影无孔不入的入侵,她所到达的村子有没有沦陷都可能是个未知数。但即便如此,她也要实现村长的心愿——活下去,然后找机会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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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被外面的小马发现并带回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村子的第三天。一路上她几乎是以沿途的草叶和树叶为食,跑得累了便躺在草地上或是靠在树下休息。孤独,不安,焦虑,种种负面情绪不断地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和村长现在怎么样了。在她逃亡的这几天里,她没有遇到哪怕一匹小马,因此也无从问起村子里的情况。当她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村口的时候,是路过的村民将她带回了村子。对方见到她还是匹小马驹,便打算先让她吃点东西恢复体力,然后再询问她家里的事情,可还没等煮的粥做好,他就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叫。他连忙冲进屋里查看情况,只见伊迪娅正坐在床上,面朝墙壁,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刷着白灰的墙壁,眼里还不断地向外涌出泪水。

“喂!喂,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愿意和我讲一讲吗?”小马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因此雄驹认为自己有必要帮助她平复心情,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增进对她的了解。小马驹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坐在床上,任由泪水流干。一直到她因为过度疲惫而昏睡过去,雄驹也没能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

“我没事,”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只是做了一个有些悲伤的梦。”见她情绪稍有好转,雄驹也不敢怠慢,连忙端出已经放凉的粥来到她的面前。“你一定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

“谢谢你。”小马驹飘起勺子,一点点将粥送入口中,刚刚吃了几口,眼泪便又顺着脸颊滑下。雄驹不理解这次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觉得这匹小马驹一定经历了非常悲惨的事情。直到她吃完,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再一次主动和小马驹搭话。

“小姑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及你是从哪里来的吗?”他想对这匹小马驹多一些了解,而且看她这副样子,很像是从附近的某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最近黑影正在四处袭击最近的村子,也不知道战火和压迫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

“我叫伊迪娅,来自观星村,”小马驹低着头说道,“村长拼了命地把我送出来,让我逃得越远越好,可他自己却……”说到这里,伊迪娅呜咽着不肯再开口。雄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逃难的小马太多了,像她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无法幸免。他曾亲眼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小马路过自己的村子,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他们仿佛能够经受一切苦难。而伊迪娅口中的观星村,在不久前刚刚被黑影占领,这件事很快便也传到了山下。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呢?”雄驹接着问道,“说不定,我可以为你提供些帮助。”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够提供的也不过是些能在路上吃的干粮。

“我不知道,”小马驹摇摇头,垂着耳朵说,“村长只是告诉我,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