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忧国忧民

由于萧干、耶律大石与张梦阳等人都认定郭药师是被困在城中,只是躲的不知去向而已,但命人加派人手在城中的犄角旮旯里细细搜索,一时间尚未想到他竟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因此城内虽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城外却是连一个小校也无。

城头上虽然分布着一些逻卒,但也都被今夜城中的混乱牵扯了精力,只管三五一群地谈论着今夜的厮杀、搜索与白天的激烈城防战,哪里会想到到护城河里与更外围的旷野上,大憝已消无声息地远去了。

当叛军大队滚滚入城之时,有一小队尾随在后来不及冲入城中,被瞬间扣住的关门隔在了门外,又被城上的一阵箭雨射得死伤不少,遂远远地躲了开去。

这一小队叛军知道冲入城去的友军必然是中了城中的埋伏,料来绝无幸理,不敢在城外多所耽搁,便过了桑干河朝南撤退。一路上他们不敢经过市镇,专捡偏僻的小路绕行,半夜时分赶到了距离大兴十几里地的丛林中歇下,准备稍缓疲劳后继续朝涿州方向撤退。

说来也是巧合,郭药师在护城河里爬上来也是专捡僻道而行,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刻也不敢停留,在五更初时分便也赶到了这处丛林。刚一进去,就将其中横七竖八地躺倒着的叛军士卒惊起。

郭药师陡见之下,还以为又遭到了辽兵的埋伏,料定此番必然无幸,抽到在手正准备奋力拼杀,要在临死前拉上几个垫背之人。却有一员偏将由声音中辨识出他来,遂上前与之相认,郭药师这才明白此处躲藏者乃是自己之人。

心中大定之后略做休息,便从一名小校的手里接过匹马来,带领着这一小队士卒趁着天色微明,乱哄哄地逃往涿州去了。

萧干、耶律大石并张梦阳、萧迪保等人在城中大索了一夜,直至天明,到处不见郭药师的踪影,正自疑惑之间,听说距离显西门不远处的街边,发生了沟渠飞龙事件,均觉得匪夷所思,遂都赶到彼处察看。

到了那里,所谓的“飞龙”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踪爬行的痕迹摆在那里,便明白了这“飞龙”不过是一条大蛇而已,着人到沟底下探看,见浅水之处果然有人的脚印存在,立即命人在全城所有阴沟中搜索。

又派人出了城,朝郭药师有可能逃脱的南边与西边方向上一地里搜捕。只是这时郭药师已在大兴附近的丛林里会着了那一小队漏网之鱼,奔赴在逃往涿州的路上,哪里还能搜捕得他着?

辽兵在燕京城中又搜索了一个时辰,待到辰时已过仍不见所获,便知郭药师那厮已然侥幸逃脱,无奈之余,萧干、耶律大石、张梦阳、萧迪保等人只得入宫向萧太后禀报。

萧太后听说冲入城来的叛军已尽数覆灭,独独不见了郭药师一人,大胜之余,难免遗憾,遂下令三军不必再索,打扫城内外战场,然后登城守郫,轮番休整。

此战虽未能将郭药师生擒活捉,但仍不失为一展大辽官兵神威的极大胜利,郭药师的常胜军经此一役,几被全歼。

萧太后吩咐萧干论功行赏。萧干经过一番权衡,把张梦阳的名字列在有功者名册之首。

名册被呈送到萧太后的手上,萧太后也认为张梦阳于此战居功至伟,下旨将其擢升为燕京城防马步军副都指挥,加太子少保衔,赏赐白银千两,将暖儿作为内苑使女赐给他。

张梦阳并不是贪财之人,随即把这千两纹银的赏赐,尽数分赠予守城有功将士。萧太后旨意中但说把暖儿赐了给他,至于是赐给他做妻室还是妾室,还是仅仅作为使女之用,旨意中并未言明,张梦阳也乐得含混。

只是从此刻起,暖儿便用不着每天再在宫中当值,用不着再如先前那般趁着夜晚偷摸着跑回家来伺候张梦阳,只是偶尔抽出时间到宫中问候太后而已。每天只在家中操持细务,居然将婢仆宅院治理得井井有条,俨然一户人家主妇。

张梦阳升了官,成了萧迪保的副手,赵得胜的上司,几个人相聚的时间也更多了起来,迭里哥知他见信于太后,因此也常过府来走动。晴儿与暖儿很是相与,经常聚在一起谈诗论画,交流一些女红针黹之类的话题。

张梦阳在此乱世之中,享受到了一段为时短暂的宁静而温馨的光阴。只是他心中时常挂念着小郡主,一颗心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总会时不时地飞回到西北,飞回到小郡主的身边去。

她派自己来给她的姨娘递送密信,本以为到了燕京见着了太后,很快便会领了回复踏上归途,谁曾想太后非但没有对密信的内容表示意见,更没有即刻将自己打发回去的意思,反在她的手下阴差阳错地立了两件功劳,做到了燕京城防马步军副都指挥的位置,还被加封太子少保衔。

“哎!真不知道小郡主看到了此刻的我,该会作何感想。对小郡主来说,我并没有忠于她所交付的使命。对太后来说,我的那两件所谓的功劳,也是侥幸的成分居多,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了?”

张梦阳时常会在夜深人静,对着桌上的牛油灯怔怔地发呆之时,这样地自责一番,越想越觉得这娘儿两个哪一个也惹不起,哪一个对不住,然后无奈地叹几声气。

暖儿问他怎么了,他怕暖儿会笑话他英雄气短,只说金兵压迫日紧,郭药师在易涿两州招兵买马,军势复振,宋兵与郭药师叛军合于一处,欲乘金兵与大辽决战之机,再对燕京发动攻袭,对此严峻形势,苦苦思索而无善策可陈,觉得上对不起太后,下对不起燕京城中的百姓黎民,因此不知不觉之中,便自艾自怨起来。

暖儿见他说得高大上,只道他果真是在忧国忧民,对他发自内心的敬重,便又多了几分,对他那因说了谎话而羞红了的脸庞,竟是全无察觉。

只觉得服侍在这样一位心怀忠义、心肠慈悲的老爷身边,真的是再苦再累也值得。于是对他的爱慕便又更深了一层,伺候起他来的时候,较之先前也更加地细致入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