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鄂伦春人道:“是啊,要是跟朝廷一样,一月给二两还管饭分地,我也跟他们去打罗刹。”
此时一名站在他们身后的巴尔克村猎人插嘴道:“我听说比朝廷强多了,新兵一个月十两,一天三顿管饱,当兵一年,家里还分五十亩地。要不是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走了没人照顾,我早就去了!”
“啊?!”周围的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心说这还是大兵吗?这不成大爷了!
一个时辰后。
水师营衙署的后堂里,米士朗扫了眼李弼左右脸颊上的刺字,微笑着问道:“你就是李先生?”
李弼知道米士朗在看什么,他的脸一下变得涨红,面带羞愧道:“不敢。小人只是在官学教些汉文,勉强糊口而已。”
六月的天气,李弼也没法用布遮住脸,屋内明亮的光线让他脸颊上的刺字十分清晰。来了黑龙江城好几年了,本地人对他这样的流放犯已经见怪不怪。要是有学问的,一般也不会受到苛责;可对于那些杀人犯、盗窃犯、乃至忤逆不孝的流放者,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是极为看不起的。
李弼再如何适应,可他毕竟是个贡举出身的官员;身为读书人,黥面刺字所带来的的强烈耻辱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明代的时候,《大明律》规定对谋逆者的家属刺字,而盗窃犯只是在小臂上刺字。满清入关后,又恢复了这一宋代刑罚。而且从雍正七年以后是左右脸都要刺字;左脸刺罪名,右脸刺流放地。而这也是很多被流放到东北的官员和文人除了当差外,其他时间往往闭门不出的原因。
比如跟李弼一起流放黑龙江,也是“甘肃冒赈案”犯官之一的章汝南,自从到了齐齐哈尔后,一天到晚都不出门。户部侍郎保泰仰慕其学问人品,数次想请其到官学任教,章汝南就是不去;甚至连好心人的周济也不要。
这次要不是因为抵抗罗刹,伤兵太多需要救治,李弼也是不肯出门的。
“请坐吧。”米士朗看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示意他坐下说话,李弼拱手道了句“不敢”,米士朗也就没再勉强。
他微笑着说道:“李先生不用紧张。先生既然在官学教书,是不是也懂满文?”
李弼道:“这个自然懂一些,不过只是略懂,并不精通。”
“那太好了,我们正缺少先生这样的人。我想请李先生写两份告示,用满汉文字书写,并帮着通报全城居民。”
“这个应该没问题,请将军吩咐便是。”
米士朗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喊了一句“郭大路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李弼只听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到!”,随即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李弼斜眼打量,只见此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北海军那种花花绿绿的短衫和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矮腰皮靴;头发也是理成跟米士朗一样的寸许短发,面颊无须,显得很是精干。
米士朗向郭大路介绍道:“这位是李先生,以前在城里的官学当老师,他精通满汉文字,我让他跟着你做事。你需们干部队需要写什么告示就让李先生帮你们好了。”
“是!”郭大路没有废话,马上立正敬礼。
李弼冲郭大路拱手行礼,之后便心怀忐忑的跟着出了后堂,来到水师营内的一间公事房外。还没进门,就听见公事房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等他跟着郭大路进了屋,才发现公事房里不光是有两个男的,甚至还有两个女孩子,惊讶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几个年轻人的岁数看着都不大,穿着和郭大路一样的衣服;男的倒还罢了,女的都梳着两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四人看到郭大路带着一个生人进来,都止住了话,好奇的打量着李弼,结果这让李弼更加羞愧,脸色都快憋紫了。
郭大路看到李弼的脸色,马上就想起上午出发前赵新跟他们说过的话,于是安慰道:“李先生,您且放宽心做事。我们大人让我告诉你,北海镇医院里有一种机器,是专门用来祛除纹身和刺字的。到时候您去了北海镇,不出三四个月,那些就都能祛的一干二净,而且还不留疤痕。”
李弼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心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东西。
郭大路见他不信,又道:“过些天我们一团长就要来了,他就是从宁古塔逃出来的,你到时候可以亲自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