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年轻的四名士子不同,段玉裁、刘台拱和洪亮吉三人考虑的则更多。晚间散席后,三人一起去了段玉裁的住处,洪亮吉摇头叹道:“这下麻烦了。”
段玉裁点头道:“是啊,想不去都不行了。”他说完看向一语不发的刘台拱,问道:“端临,你怎么看?”
刘台拱沉默了半晌,终于道:“与其长吁短叹,不如一探究竟。若真是如容甫兄所言,的确是我辈生死存亡的大事。亚圣有云,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段玉裁闻言一拍桌案道:“端临之言正合吾意!老朽一定要面见那赵王,观其是否有人君之相,力陈科举之利害。如欲治平天下,如何能不兴科举!”
刘台拱缓缓道:“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若不折衷于圣经,是朝夕不辨而冥行不休,坠入于泥,亦必死矣。”
“说的好哇!”段玉裁和洪亮吉击掌赞叹。刘台拱一语中的,实在说出他们的心里话。意思是北海镇若不以儒学经典为标准,犹如夜间摸索行走于泥淖之中,早晚玩儿完。
一天后,七人终于和汪中登上了停泊在徐庄外的沙船。虽然之前已经听了描述,但当他们亲眼看到雷神号那巨大的白色船体时,还是一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相顾愕然。
焦循站在沙船的船舷便,手拿铁棍,对着雷神号的船身敲打了两下,惊讶道:“居然真的是铁做的?没道理啊,这么大一块铁竟然不会沉?”
段玉裁看着从船舷边落下的舷梯又高又陡,竟觉得头晕目眩,两腿发软。
江藩心说这么大的船,能装多少兵马啊。这要是在天津上岸,哈哈!
待一行人上了甲板后,看到宽大的甲板和各处眼花缭乱的机械设备,都成了好奇宝宝。众人不顾甲板上风大,从船头走到船尾,又从船尾走回船头,指着一处处设备向汪中问这问那。
汪中哪懂这个啊,他叫了一名水手过来给众人解释什么是锚机、什么是绞缆机,什么是重机枪、什么是大炮......
等众人上了船楼,七荤八素的爬上楼梯,来到了那间“著名”的餐厅时,更被那四扇玻璃大窗亮花了眼。
段玉裁指着玻璃窗叹道:“这也太奢靡了!奇技淫巧莫过于此。”
不过江藩对此却不以为然,笑道:“有用之物即奇技而非淫巧。”
古代中国是重德教而轻技艺,重人力而轻物力,重视技巧而轻工具。即便是倡导“经世致用”的儒家学派,也只认同那些关系到国家的稳定和民众的基本生活的技术,即跟水利、烧荒、冶炼、耕作相关的,而除此之外的一概被斥为“奇迹淫巧”。
而新技术的发展其实依托于两样,要么商业经济高度发展,要么因战争对军事技术的迫切需求,从来没有单纯的科技爆发。明末如此,欧洲也是如此。
话说伽利略干嘛从比萨斜塔上扔俩铁球?真以为他突发奇想要搞清重力和质量?他除了扔铁球,还研究过铁球在不同斜面上的滚动速度。
不!他是为了研究弹道,搞清炮弹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精准的打击敌人。
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丢勒最擅长的根本不是艺术,而是制造武器。当年达芬奇找工作的推荐信里,95%的内容都是跟军事工程经验有关。
一天后,来自扬州的七位学者终于抵达了鲸鱼港。如同那些初到北海镇的流民一样,当他们看到更加巨大的惊雷号,以及岸上密密麻麻的货物和设施时,顿时目瞪口呆,完全忽视了正在码头上迎接他们的于德利一行。
海关二楼的一间屋子内,赵新举着望远镜观察了半晌,心说还好,一共才来了七个,真要来几十个成天“之乎者也”的,他也发憷。
不过他转念一想,恶趣味顿生,算上汪中的话,这不就是新一代的“扬州八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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