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没有理会对方的关心,而是厉声道:“去签押房的桌案上......算了,我自己去!”
一刻钟后,等福康安在签押房里翻找出了好几份关于北海镇的的密报,将里面的内容又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后,不由发出了一声长叹。
“我可真是糊涂啊!”福康安一巴掌拍在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上。
此刻他觉得自己终于窥探到了赵新的思路。在他看来,赵新是怕北海军直接夺取江南或是京师导致天下大乱,所以反其道行之。不管是跟俄罗斯也好,还是在安南搞事也好,他都是打着先定边疆,震慑诸夷,而后再由北向南逐步吞食天下的盘算。只要赵新把喀尔喀吞并掉,那北海镇就再无后顾之忧,必将挥师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吉林乌拉!
一直以来,赵新的胡乱出牌对满清君臣而言就是四个字,如堕云雾。这些年赵新东一棒子西一榔头,说不准就会在哪里搞一下,让乾隆和手下的军机大臣们头大不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想干嘛。
明明都兵临大沽口了,只要派兵上岸,北京城的君臣就得卷铺盖跑路。可他偏不,跟朝廷煞有介事的谈了一场,要了几十万流民,然后就拍屁股走人了!
带兵两次大闹扬州城,分明可以掐断漕运,顺势夺取江南,可他干了什么?
第一次抢了一帮瘦马,然后宰了个盐商给他那个岳父出气;第二次杀进府衙,甚至还和长江口的炮台打了一场,折腾半天就劫走了两个秀才和其家眷。
这特么能是正常人干的事?
要不是赵新率军几次打的朝廷兵马满地爬,乃至打进沙俄拓地万里,乾隆君臣会以为这个搅的自己日夜不安、为祸东北的捣乱分子是个大傻子!
自古谁这么打天下啊?!之前乾隆还觉得赵新是在学太宗皇帝,可福康安知道太宗皇帝当年几次入关,那也是为了夺取大明的人口,劫掠金银来壮大自己。赵新从关内夺什么了?目前为止,除了荣成和文登的那点人口和之后朝廷给的五十万流民,还有就是跟绑票儿似的讹了朝廷十五万两金子。
可是当福康安用“投鼠忌器”这四个字来解释,一切便都合理了!关内不是地广人稀的关外,要是天下大乱,赵新就算得了天下,也要用十倍二十倍的力气去收拾烂摊子。
想到这里,福康安马上让人磨墨,准备给乾隆写奏折。他先打了个草稿,修改了几次后,这才开始在折本上誊抄。
“奏为遵旨密奏事,窃照钦奉上谕与北海贼交涉事缘由恭折奏请。臣仰蒙圣恩,升以定北将军重任两载有余,然臣昏聩愚昧,未能识破逆贼企图,臣请处分。据密报所悉......”
在这封奏折里,福康安首先将自己对赵新的意图进行了详细说明,然后他建议,由于喀尔喀面积广大,朝廷完全可以将各路人马分成几股,犹如手之十指,跟对方在大山和沙漠里兜圈子,拖疲拖垮北海军,然后寻机逐一围而歼之。
当然,这么打朝廷肯定会损失不少人。然而只要让出库伦,保存有生力量,伺机在局部战场上找准有利位置,利用杭爱山狭窄复杂的地形,便可以抵消北海军强大的火器威力,再伴火器部队和大规模骑兵以做到以众凌寡,完全能取得大胜。
而如果是让自己这边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那么为了挽救喀尔喀,他就只能在吉林全线开打,以吸引北海军的注意力,迫使赵新调兵回援。不过这么做能否起到效果很难说,毕竟从恰克图到宁古塔上万里;而且一旦吉林失守,盛京也就危险了。
从乾隆五十年起,福康安跟赵新反复交手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对手算是了解的。如果说一开始对赵新只有鄙视和恐惧,现在的他反倒多了几分佩服。
此人敢以一隅之地、不到百万人口去挑战偌大的俄罗斯,而且还成功拓地万里,古来名将里也只有卫仲卿和班定远那样的人物才能比肩吧!这样的人物只能为敌不能为友,实在是可惜了。
等福康安把奏折写完,亲兵队长来报,春宁回来了。
呼伦贝尔副都统春宁是带着福康安的亲兵卫队来交差,进了签押房后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禀道:“大帅,那一群混账都押到校场了,有几个品级高的参将、副将说要见您。您看见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