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隆五十五年--也就是1790年开始,五十万来自关内的移民蜂拥而至,这些人大都来自直隶、湖北、四川,甄别问题非常复杂。
男男女女的难民,下船时个个都是精神沮丧;饥饿、穷困、衣衫褴褛触目皆是。当初刚到鲸鱼湾时,这些饥寒交迫的人们看到北海镇诸多不同于关内的景象都是惊愕万分,有时只是因为路上驶过的汽车,就变得惊恐万状、大喊大叫。
急需大批劳力的北海镇不可能把这些人一直关着,然后等挨家挨户的审查后再放他们出去,所以只能是移民办先行登记,发放身份牌,分配工作住处,然后治安警署根据登记情况,分批核实;对交待不清或是有所怀疑的,再行单独审查。
北海镇移民办的前期工作做的很细,他们给每个移民都录了像,按照一份有三十道问题的固定问卷进行了初步询问。录像、问卷再配合登记簿上的内容,基本上可以了解到每个移民来之前的全部生活。
眼下难民潮早已过去,可审查工作一直没有停。今年北海军情报局的成立,使得原本不足的审查人员从十五个增加到了五十多个。在这五十个人里,十六岁的徐寿南从两年前就在赵新的受命下从事反间工作,算是“老资格”了。
5月24日上午,徐寿南如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伯力镇移民办的院子里,这里是对移民进行审查的地点。这年月老百姓都是怕见官的,要是安排在治安警署,估计很多人都不敢来。
审查一般是以谈话的方式进行,通常从早上8点开始,徐寿南每半小时见一个人,一天下来差不多要见15~20个。
同新移民的接触,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一次系统的准备。所有审查员在事前都经过培训,而培训者就是赵新在实用心理学方面的亲传弟子——北海镇治安警总署署长片兵卫。
片兵卫告诉所有审查员,你们在第一次接触审查对象时,应当语气和蔼,彬彬有礼。谈话间除了赞赏外,决不应该表示出怀疑、惊奇或激动。
对于那些带有撒谎或吹牛性质的说辞,应予以鼓励,决不能一听就横加指责。审查员的职责不是去跟审查对象争论,也不要指责。如果一个人的交代与之前移民办登记时的录像内容不一致,要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仔细询问。要知道交代越不真实就会漏洞越大,一旦跟对方进行争论,他就会因自己的交代被怀疑而起戒心。
第一次审查结束,若是审查员认为对方交代属实,情节也平淡无奇,这时应提出种种反问,以便使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清楚、更完整。经过澄清,证实怀疑对象是无辜的,第二次审查就不必要了,这个人就算是过关了。
徐寿南今天“很不幸”,他的第一个审查对象是一个被分到了养猪场的单身汉,这位只要一说起来北海镇之前的事,布拉布拉唾沫星子横飞。他听了半天,实在有点烦了,于是便岔开话题问道:“你额眼眶上这伤疤怎么回事?”
“小人以前的外号叫‘三梆子’,穷的过不下去了,一咬牙便想着去找家妓馆‘拿一份’。您老不知道,依照江湖上的规矩,想挣这份钱,就得任凭人家打得死去活来。只要耐过这顿死揍,掌柜的就得给抬进店养伤,伤好了便在店里拿一份钱,这就叫‘拿一份’。我们那会打架时兴用斧把,结果有个孙子下黑手,一下就砸在这儿了,差点把小人给砸瞎了。”
“哦,所以你叫金三。”
“是了您那!”
“养猪场的报告上说,伱干活挺卖力,就不打算娶个老婆?”
“李头为人仗义,吃穿工钱都不亏待,您了别看咱以前是混街面的,可也得讲个忠勇礼义信!人家把咱当兄弟,咱也不能掉链子。至于媳妇嘛,李头帮我问了一家,说是四川来的”
金三又开始了滔滔不绝,好在没过几分钟,桌子上的闹铃响了,打断了他对未来生活的描绘。
“行了,你可以走了。”听到徐寿南的话,金三先是起身冲徐寿南弯腰躬了躬身,这才带上毡帽出了屋子。
来北海镇这些日子,金三觉得不用给人下跪磕头是真不错。虽说养猪场环境差点,可凭力气吃饭,再也不用靠着斧把刀子过日子总是好的。一想到明天就要跟那家四川来的人家提亲,黄花大闺女就要变成自己的老婆,心里就乐开了花,嘴上又闲不住了:
“傻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闹着要媳妇儿”
刚哼了两句,走到院中的金三好奇的回头张望,便看到一个穿着身蓝布褂子,一脸憨厚相的男子驼着背走进了刚才他去的那间屋子。
徐寿南看到那汉子进来,也不起身,指着对面的椅子对那汉子道:“坐吧。”
“哎!”那汉子是个罗锅,躬了躬身,一脸局促的坐下了。
徐寿南露出笑容,语气和蔼道:“有些情况想跟你核实一下,别紧张。”说罢,他就叫一旁穿着便装的治安警给对方倒杯水来。
“哎!”
“你叫段奎?直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