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这苗王基本全靠抢,谁先站出来谁就当.玩笑话,实际上石三保能假托蚩尤转世当苗王,是今天到场的各家寨主已经达成了默契。
七月初的时候,石三保的侄子石由保、以及本家的石老审、石老岩、石老养等人陆续发癫,说苗人要做官,要杀光客家人把地夺回来,同时还说黄瓜寨要出苗王,甚至指名道姓是石三保。之后没过多久,其他几处寨子里也开始有人发癫,说出了同样的话。
于是乎,石三保是苗王托生的说法在湘西各苗寨传播开来。不过名气虽然有了,但还差一场由苗人巫师主持的仪式,以确认他就是蚩尤祖神选定的苗王,否则难以服众。
之所以要选在鸭堡寨的土地庙进行,是因为鸭堡寨在湘西被公认为蚩尤祖灵的托生地,改土归流之前的苗王就出在这里。
这也是为什么吴陇登的女婿会说出蚩尤托生在我们家,想让他岳父去抢苗王之位的话。问题是吴陇登今年都六十多了,带兵打仗也跑不动;湘西这地方山多平地少,出门几乎全靠脚。再说石三保带着本家子弟玩“请神上身”,弄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他这时再争,明显底气不足。
说起湘西苗人和客家人的恩怨,就不得不提及湘西苗疆的改土归流。这中间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土地,二是清廷对苗疆的治理方式。
从康熙四十二年到乾隆五十九年,前后历经九十年的发展,湘西地区的人口快速增长,仅苗民人口就增加了一倍,超过了40万,而随着大量汉人移民的迁入,苗疆的人地关系日趋紧张。
刀耕火种是湘西苗人的传统耕作方式,而且还是“游耕”;一块地开垦出来种上三四年就会废弃,然后另找一地重新开始。耕地位置的变动,导致苗人的居住区也跟着变,不像汉人有固定的居住区和农耕区。
此外苗人有重财力轻生死的习俗,苗寨内部的借债都是按牛计息;一年长一拳,长到八拳光利息就是一头牛。当内部的借债无力偿还,苗人就会向汉人借高利贷,以田地作抵押。以湘西永绥厅为例,建厅之时,环城之外都是苗人土地,仅过了二三十年,这些土地就都成了汉人的。
一边是苗民人口增加,耕地越来越不够用;另一边是汉人通过合法的或非法的手段,侵占苗人耕地,由此双方的积怨愈来愈重。
再说清廷对苗疆的治理。康雍乾三代的边疆政策,不管东西南北哪个民族都差不多,具体措施就是富之以田亩,教之以礼义,绳之以法度,示之以军威,防之以严密,诱之以利益。
跟新疆的维吾尔人一样,满清上至朝廷显要,下到普通民众,无一不将苗人视为异族蛮夷,从心底歧视。此外地方官员在汉人使用不法手段侵占苗人土地的问题上毫无管束,苗人告状无门,愈发敌视官府。
当矛盾积攒到顶峰,苗人认为既然官府不管,那就自己来解决,于是便有了“逐客民,复故土”的口号。而本时空的苗民暴动之所以比另一时空历史上的暴动要提前了几个月,主要原因就是随着乾隆驾崩,新君继位,清廷在北方大败亏输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湘西。
没办法,这年月的湘西群山阻隔,信息实在太闭塞了。头些年为防苗民生变,乾隆曾专门要求当地官府严禁在文告中提及北海镇和赵新的事。
今天参加仪式的苗人首领别看一个个都是百户寨主,顿顿都有糙米饭吃,而且清廷还不向他们征收税赋,可日子过的跟汉人地主相比真是天上地下;最关键的是手里没钱,穿的衣服都是土布做的。他们早就对汉人官绅那种不差钱的富贵生活心生向往,很多人想的便是趁这个机会好好捞一笔。
蚩尤神像前的众人完成三跪九叩后,下一步就是歃血为盟。此时有人抱来一只大黑猫交到吴八月手中,后者双手抓着猫,面对神像示意道:“苍天有道,蚩尤显灵!石王出世,众人为臣!生死有命,黑猫为证!如当卖客,万代沉沦!”
在众人齐声念诵中,吴八月从旁人手中取过一柄短剑,照着黑猫的脖子就抹了下去。随着一声哀鸣,红色的猫血如涓涓细流,落入一口装满米酒的坛子里。
“各路首领,请饮血盟誓!”吴八月接过巴代扎递来的血酒,对众人示意。
在场众苗人捧着酒,站在石三保身后,面对神像,只听石三保道:“猫有眼,天有灵。我等兄弟生死同命,饮血为盟!”说罢,便率先将混有猫血的米酒饮了下去。
好吧,根据苗族的古老传说,最早的家猫就是由苗族人的祖先三苗人驯化的,所以苗人才会以“猫”字的右半边为名。猫对苗人的生活很重要,找到风水宝地都会先埋一只死去的猫,然后再埋人。所以像这种歃血结盟的仪式上,必须得饮猫血才能凸显庄重。
(多福:“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饮过血酒,石三保从吴八月手中接过代表苗王身份的镀金苗刀,又披上件黄色的披风。至此,他这个统领湘西四厅苗寨的苗王算是正式就位。
几天后,石三保邀请石柳邓、石代噶、石也妹、吴八月、吴半天等人在自己的老巢黄瓜寨议事,众人商定,腊月初六正式起事,并由吴八月书写传帖,分头邀集湘黔川三省交界的各寨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