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钢走了将近二十天,那些花开始枯萎,落叶。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是父母和哥哥。哥哥付大金绷着脸质问她:“怎么回事?你们两口子闹哪样?你赶紧把潘志钢那个熊玩意儿叫回来,厂里催我交房租了,一交就要交一年的,七八万块钱呢。”
付小金懵懂地问:“什么房租?”
付大金不耐烦地说:“我和你嫂子租了厂里的门市开超市,十几年没交过房租,现在厂里来催交房租,那么多房租,还挣什么钱。”
付小金震惊地惊呼:“你就没交过房租?”
付大金一脸无所谓地回答:“潘志钢是领导,有办法给解决为什么要交?”
付小金想起陈白和说的“你全家吃潘总的肉喝潘总的血”,看向父母,父亲低下头不说话,母亲劝她:“小金,你和小潘这么多年夫妻了,他一直很疼你,听你的话,你撒撒娇就没事了,你先低头让他回来,以后再收拾他,现在就别闹了。你哥哥一家靠这个超市养家呢。”
付小金想起销售部那些人难看的脸色,想起潘志钢骂自己是畜生的话,看着颐指气使的母亲和哥哥,心里憋气,又生气又无奈地说:“妈,这一次可能真的过不去了,我们全家把他逼疯了。”
付母不屑一顾地说:“我们逼他什么了,他光着腚娶了我闺女,现在当那么大领导,照顾照顾我们全家是他应该做的。”
付父小声说:“哪有这么大的应该啊,说不定真把人家逼出事来了。”
付大金不耐烦地说:“我不管你们两口子闹什么,反正我不交房租,要交小金交。”
付小金气笑了:“你开超市,凭什么我交房租?”
付母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家就是这么个道理,小潘挣那么多钱,补贴一下你哥哥怎么了。”
付小金气哭了,一家人不欢而散。付父晚上又偷偷地到付小金家来了一趟,嘱咐她一切以劝回潘志钢为重,家里人的事不要再管。付小金捂着脸哭:“爸爸,钢子要是不回来,我怎么办呢?”
付父拍着她的肩:“钢子只是一时过不了心里的坎,等他回来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任性,要多关心他,体贴他,照顾他,他给家里钱,你不要管,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人都是相互的,你只要对他好一点儿,以后你们还会是恩爱夫妻。”
自从潘志钢离开后,付小金第一次感觉到心安了下来,觉得父亲说得对,只要她对潘志钢好一点儿,他们就还会是恩爱夫妻。
付小金没想到,人总有失算的时候,油煎一样的日子又过去一个多月,她觉得自己都习惯了厂里那些来来去去或鄙视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眼神时,接到了法院的通知,潘志钢提出了离婚诉状。他本人没有到场,委托了律师,要求将所有财产一分为二,一人一半,潘志钢的那一半直接给儿子潘沂蒙。
付小金在法庭上嚎啕大哭,她不明白,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她说财产并不是只有明面上的这些,她知道潘志钢有一笔数额不小的私房钱。律师展示了一摞收据,一部分是这些年为付大金开的超市交房租、水电费的收据,一部分是垫付付小金的表姐陈思思在厂里拿毛巾的钱,律师看着付小金说:“付大金一直找我的当事人,要求他想办法免房租。我的当事人不胜其烦,只好自己先垫付。陈思思每年从厂里拿几百条浴巾和毛巾,但是不肯交钱,我的当事人只好也为其垫付。就是这样,厂里还是有付大金不交房租的传言,付大金本人也以此为荣,还经常在朋友们面前炫耀。我的当事人本来是有可能担任大公集团一把手的,但是因为付大金屡次被人举报而失去了机会。”停顿了几十秒,律师语气沉重地说:“我的当事人让我在法庭上最后公布一件事,他的母亲是冻死的,老人家半夜掉到床下没有爬起来,活生生冻死了。不管有没有寺庙收他,他后半生都会在寺庙里赎罪。现有财产是对老婆孩子最后的托付。因为付小金本人没有头脑,为了防止财产被岳母等人骗走,所以拿出一半放到已经成年的儿子名下,足够他后半生安稳度日。”
付小金晕倒在法庭上。在医院醒来后,儿子潘沂蒙告诉她计划辞职,卖掉给他的那一半家产出国。厂里都知道了他父亲出家的原因,传得沸沸扬扬,舅舅赖着不肯交房租,让找付小金要,他实在没有脸再在厂里工作。
付小金没有说话,卖掉一套房子一辆车后,她只能搬回属于自己的,现在父母住着的房子,要么和父母一起住,要么让父母搬走。
潘沂蒙哭着说:“妈妈,厂里有人说是咱们全家杀了爸爸。”
付小金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找到潘志钢请的律师,说想见一见潘志钢,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律师说自己没有潘志钢的联系方式,信息都是中间人代为转达。付小金问中间人是谁,律师告诉她和中间人签过保密协议,不能透露。
付小金坐在大公集团办公楼一楼的座椅上,仰望着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以前她经常坐在这里等潘志钢下班,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直到这一刻,付小金才终于相信一切真的无法挽回。
正是下班时间,付小金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只要潘志钢回来,她愿意跟他一起回家过年,她愿意给他的父母钱,给多少都行,她愿意和他的哥哥姐姐们来往,只要潘志钢能回来。
失去了潘志钢,儿子要出国,除了每个月三千五百元的工资,她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