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佳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震惊，花的又不是她家的钱。

庄敬把从南京分公司带回来的薪酬方案分类整理出来，递给陈白和：“复印十份给公司领导传阅，每个人都要在文件上签字，证明他们看过了。”

陈白和一手拿着真丝手包，一手拿着资料，问庄敬：“你不惊讶吗？她出趟差，买礼物花了一万多块啊。”

庄敬打开电脑继续工作，头都没有抬地回答她：“人家花自己的钱，又没有花你家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陈白和端详着绣着白玉兰花的真丝手包，感叹：“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与众不同。都是女人，晓佳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爸爸好，老公好，儿子好，就连交个朋友，都交个你这样处处维护她的。”

坐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的庄敬没有来得及感叹女人的命运，接到了大学同学种序序的电话，要到济南来找她。

大学毕业后，种序序就没有和庄敬联系过，忽然间找来，庄敬想一定有事。联系了八位在济南工作的同学，听说种序序要来，都很惊讶，不知道当年这位学习第一名的女同学毕业后为什么不联系大家，也很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本来打算出差的也不出差了，有应酬的也推掉了，在种序序来到济南的当天晚上，十位同学在雅春大酒店聚会。

庄敬没有想到，种序序头发已经花白，穿着老气，眼角皱纹层层叠叠，法令纹深得像在脸上画出两道沟壑，看上去比她的婆婆胡玉瑾还显老。

济南同学每年都有机会见面，种序序的状态让大家无法掩饰脸上震惊的表情。

种序序见到庄敬，也很惊讶，记忆中胖乎乎圆墩墩的年轻女孩子，成了时尚干练的中年女子，精心修剪的短发染成了赭色，香云纱套装裙，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完全不同了。再看其他同学，看起来都很年轻。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应该打扮一番再来。

她远道而来，大家都让种序序坐在第一主宾位置上。聊过往，聊同学，聊老师，种序序不主动说自己的经历，也没有人问。有几位同学聊起了莉莲，说她现在北京，人还是那么瘦。听到这个话题，种序序笑了，说起当年在学校时因为莉莲，半夜不敢一个人上卫生间的事，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谈到谁离婚了，谁出轨了，最让种序序震惊的是潘志钢出家的事。

庄敬没想到种序序认识潘志钢。她在大学时不认识潘志钢，是参加工作后因为在同一家单位，工作上有了交集，又同一年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心理距离才近了起来。随着工作上互相帮助，关系也越来越好。种序序说在大学时，与潘志钢都在文学社，潘志钢是社长，她和另一名白族女同学段琨舞任副社长。

种序序没有说自己曾经与潘志钢有过一段地下恋情，毕业分配时潘志钢让她留在济南工作，但是父亲已经在老家为她安排好，她选择了回老家，与潘志钢结束了不为人知的恋爱。

种序序的儿子大学毕业不想回县城工作，在济南投了几份简历，都没有回音，她想到了庄敬，通过段琨舞找到了庄敬的联系方式。

种序序学营销专业的儿子工作不难安排，大公集团招聘的要求就是本科毕业。只是进到大公集团的大学毕业生都要求先到一线工作五年，然后才能根据个人工作表现和个人要求调整。金树理对年限要求得很严，张副总的儿子张君牧在柬埔寨分公司已经工作了四年，想调回来找女朋友，都没有办成。因为这条规定，庄敬才不想让女儿张蓁蓁进大公集团。

种序序问了儿子李昊阳的意见，李昊阳表示自己不怕吃苦，去新疆分公司，去柬埔寨、越南都行。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与父母在一起不好吗？李昊阳说出一句话，让种序序心里翻江倒海，他说：“我小时候经常听到姥爷对姥姥说要是不让我妈回去就好了，高考状元，高才生，结果成了家庭妇女。”

种序序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当地高中任语文老师，开始两年她工作勤奋，教学水平也得到了学校和学生的认可。结婚前，公公托关系把她调到教育局工作，让她以照顾家庭和孩子为主，告诉她妻凭夫贵，女人不用追求事业。她性格内向，不会主动和同学联系，渐渐地在同学圈里消失。

如果不是儿子想留在省城工作，种序序也不会联系庄敬。见到在省城工作的同学，她休眠多年的灵魂好像被激活了一样，对外在的一切感到新鲜又惭愧。她和庄敬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学习成绩比庄敬好很多，她是第一名，庄敬只是中等，看着事业有成谈笑风生的庄敬，她不嫉妒，为庄敬的个人成就自豪，就是心里难受，心里发酸，她也想要这样风光的一面。她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淡泊名利，想起父亲对他失望的眼光，心里更加难受。父亲是小学老师，曾经对成绩优秀的她寄予厚望。孩子小的时候，父亲不止一次对她说可以帮她带孩子，让她专注事业，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已经忘记了，但是父亲年纪大了以后郁郁寡欢，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混日子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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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敬让种序序带着李昊阳一起参加东海大学的校园招聘会，在会上直接签协议就可以。

庄敬在大礼堂向参与招聘的毕业生介绍大公集团，种序序看着站在台上光华四射的庄敬，哭得不能自已。过去的三十年里，她一头埋在家务事上，自认为贤惠温柔，却不知早已经在世俗的尘烟里迷失了自我，早已经忘记了她曾经是高考状元，曾经是东海大学中文系高才生。

陈白和看到种序序哭着跑出会场，跟了出去，隔着一道铁门，听到种序序在楼梯间失声痛哭，她没有开门跟过去。有的人优秀一阵子，有的人却优秀一辈子。

李昊阳签完协议后，庄敬把他安排到刚成立的南京分公司实习。种序序抱着庄敬又哭了一场。庄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把张德芬的身心灵三部曲《遇见未知的自己》《遇见心想事成的自己》《活出全新的自己》送给她。

庄敬想，不能说张序序是不对的，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罢了。她忽然想到，张之义有一点做得非常好，支持她努力工作，支持她做身心自由的自己，从来没有要求她把精力放在照顾家庭方面。这些她习以为常的事情，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做到的。

庄敬告诉张序序，张德芬在《遇见未知的自己》一书中有这样一句话：“亲爱的，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所有外在事物都是你内在投射出来的结果。”这句话深深地影响了她，她对此的理解是人首先要活出自己，要有像树一样的生命，深深地扎根；还要有像风一样的灵魂，自由地奔跑。

张序序坐在酒店的阳台上，看着天边灿烂的晚霞，心里想着当年要是继续做老师，自己应该也会是一名优秀教师吧。如果当初听从了父亲的劝告和建议，现在的生活肯定会大不相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