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只听过没见过的投票法吸引了老人们，连坐轮椅的几位老人都来投票了。投票的结果是黄豆164粒，红豆156粒，陈总以八粒黄豆险胜高晓佳，高兴地在一楼大厅里转圈儿，高晓佳不开心，撅着嘴说：“正月十五我值班，谁也不能和我抢啊。”

庄敬安抚他：“从正月十五以后的节假日值班都给你。”高晓佳抓着他的胳膊荡来荡去，撒娇：“你要说话算话”。庄敬嘴里的保证说话算话还没有说出口，陈总不干了，嚷嚷着他才是一把手，他说了算，端午节和中秋节多好的日子呀，要包粽子要做月饼，为什么都要让高晓佳值班？

庄敬看着越活越回去的陈总，想到了心理学上的萨提亚治疗模式，张蓁蓁当初拿她练手，说要帮助她解决情感和心理问题时，她上网查过，萨提亚治疗模式认为家庭成员之间的沟通问题、缺乏自尊感、安全感以及被爱的需求不足，都是导致孤独感的重要原因。

陈总和高晓佳争抢的行为，类似在弥补儿童和青少年时期心理学上孤单的萨提亚治疗模式。好的工作氛围本身就是一种心理治疗模式。她悄悄给陈总发微信：我看到你偷偷往碗里放黄豆了啊。陈总发给他一个顺拐的又蹦又跳的小人。

高晓佳虽然没有抢到春节值班权，但是不妨碍她天天往康养中心跑。今天送来几盆花摆在一楼大厅，明天给食堂送牛丸，下午三点和午睡起床的老人们一起打牌唱歌。

新上任的董事长李明飞年三十上午到康养中心来慰问时，听到二楼传出嘹亮的合唱声《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在一楼晒着太阳下棋的老人们也跟着哼唱。

留在康养中心过年的78位住户中包括付小金和丁文江的妻子。

刚上任三天的李明飞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付小金，脸色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淡淡地点了点头。丁文江的妻子是重点慰问对象，他问她身体怎么样，代问丁文江好等客套话。丁文江的妻子住进康养中心的两个月里，体重长了四斤，说话走路也比以前有力气了。李明飞让她有事情就让陈总联系集团办公室协助解决。

李明飞一路走一路与人热情寒暄，付小金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语，等到最后，她也没有听到以前那一声亲热的“嫂子”。这一刻，她终于认识到潘志钢是真的抛弃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前她和很多人一样，心里都认定潘志钢会是下一任董事长，认识的人见了她都亲热地打招呼，李明飞今天见到她只是点了点头，脸色还不好看，终于让她认清了现实，接受了现实。

李明飞是潘志钢一手带出来的人之一，他大学一毕业就给潘志钢做助手。金树理和潘志钢他们第一批去柬埔寨的时候，李明飞的妻子临近预产期，他留在济南接替潘志钢做领导秘书。女儿半岁的时候，他恳求潘志钢带自己去柬埔寨。在柬埔寨做到营销副总经理的岗位，潘志钢调回国时，把他调回来做营销中心副总经理，后来升任营销中心总经理，五年后升任大公集团副总经理。他知道自己是潘志钢一手托起来的，他的那些所谓业绩都是跟着潘志钢一起做出来的。

他和大公集团很多人一样，都认为潘志钢会接替金树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变故。听说潘志钢出家后，他追到五台山，抱着潘志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恳求他回济南，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给自己留出缓冲的余地。潘志钢揉着他的后脑勺：“只有这种方式能让我活下去了。在死和离开之间，你帮我一个。”

回到大公集团后，他想不通潘志钢到底为什么这么决绝地出家，拉着潘沂蒙一顿又一顿地喝酒，了解了潘志钢家里的事情后，他问妻子真的有人会狠心到不搭理公公婆婆吗？妻子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在他熟悉的人中找了几个出来。他开始读关于人性方面的书，越读越不能理解付小金的做法，潘志钢大把地挣钱，付小金只要开开心心地分一小点儿给公公婆婆，完全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却会促进夫妻感情。他得出的最终结论是愚蠢。见到付小金，就会想起潘志钢，他开心不起来。

虽然接替了金树理的职务，但李明飞总有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次”。如果潘志钢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他说除了把大公集团的事业发扬光大，他没有别的想法，个人利益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以纺织为主业的大公集团不好干，在时代的洪流中，能生存下来，是几代人在夹缝中用血汗开出来的路，他不敢懈怠，更不能拖后退，拼尽全力也要把接力棒传递下去。

每天早晨上班前，李明飞先到流苏树下站一站。参加工作那一年，潘志钢就是在流苏树下接的他。

庄敬早晨上班时，透过车窗看到李明飞站在高大的流苏树下，心想领导没有选错人，李明飞一定会带着大公集团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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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已经下班一个小时的张之义打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想看看庄敬是否已经到家，一打开，就看到张蓁蓁窝在沙发上哭，庄敬坐在一边不说话，他急忙收拾东西回家。他体会到了当年他和庄敬吵架，岳父坐飞机从西安赶过来的心情，看到女儿受委屈，他恨不得一步到家。庄敬埋怨他吵架吵得厉害时，他就离家出走，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生气难过。他不敢说这是岳父的交待，结婚前庄天闻郑重叮嘱他夫妻吵架时不要让庄敬离开家，因为她在济南无处可去。每次离开家后，他都会在楼下坐半小时，保证庄敬没有从家里出来。如果他的心情缓和了，就转头回家，如果心情仍然不好，就回父母家或者找朋友喝酒。

现在刀子终于扎到了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岳父当年是何等心疼，但岳父从来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没有教训过他，不是心疼他，是心疼庄敬，怕家长参与后不好收场，把主场交给庄敬，只做那个坚强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