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立在婚房外偷偷听屋里头对话的冰儿轻轻叹了口气,她刚才被母亲冷雪儿叫到内院,听到恹月无垢离世的情况时,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让女儿与墨知道了,否则今天会出大乱子,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她一旦听到无垢猝然辞世的消息,一定会不管不顾,扔下新郎,直奔雪园而去,到那时,不独会在满堂亲友面前失了分寸,更重要的事情是,可能会造成在南宫世家这边她日后就是一个不专情的新妇的极坏的印像,从长远来看,如今恹月无垢离世已成定局,既然无法更改这既成的事实,至少,身为母亲,她还能保全女儿日后数十年的至少是表面的幸福生活,栖梧山今天绝对不能出乱子!就算再对不起当年拓达罕的治病之恩,她今天也要先保全了自己的女儿先!今天的大婚无论如何必须得维持着喜气洋洋完成。
她知道当年慧觉大师曾给女儿一对这样的灵镜,女儿后来让能工巧匠将它们做成了一对护心镜,投之于壁可看到对方影像。所以,她来不及细想,第一时间就同母亲商量,必须要演一出戏,比起瑞儿那种胆小怕事的新人来说,让紫燕去回话,更能让与墨放心。
其实这镜灵原本是有一面在无垢这里的。只是他那些时日独居在雪园,后来觉察出与墨是故意忘记和疏远自己,那时,他心灰意冷,将那镜灵让紫燕送因了岫烟宫,那时,与墨也确实想让他冷静些别那么任性,别动不动就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令自己担心。她始终是要嫁人的,而恹月这样不顾自己身体和身家性命,明明就知道她会牵绊和不忍,却总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的行径,她如果不尽力扳转过来,将来她成婚之后,接管了飞花宫之后,有多少时日是常常不能陪在他身边的,他如果事事时时都那样粘人,她如何能顾及得了?所以她当初故意冷落无垢不过是想逼他自省,让他独立些。如今见是服侍他的人紫燕来回了话,与墨自然是放下了心,便对紫燕说:“那你快些回园子里去,好生服侍!我忙完大婚这两日,定然去雪园看他的!你跟他说,我一定会去看他的!”紫燕福了一福,没再接话,低着头转身行了出去,她一转身,风一吹,像是被风吹进了沙子迷了眼睛,她便抬起手腕用袖子挡了一挡,与墨虽是看到了,不疑有他,倒是刚巧迎面走过来要进新房的南宫令却看了个真切明白,这不是无垢身边的那个宫女紫燕么?她怎么?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他快步走进房,看到与墨,她神情倒是无异,是不是刚才自己眼花了?那位弱不禁风的少公子没事吧?今天婚宴没出现,想来是昨天夜里喝了些酒,身子又不太爽利,在园子里头静养。这种人声鼎沸的场所,体弱之人多半是不胜其扰的,自己的父亲也是这种怕吵闹的人。
“我刚才进来时看到雪园的紫燕了,今天怎么没看到恹月公子?”南宫令见房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自己跟妻子的时候,柔声问:“你,会不会担心他?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与墨怔了一下,她的夫君,是不是知道什么?也对!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瞧不出来?她也从来不曾刻意掩饰过自己对无垢的担心,只是,他不介意吗?她定定地看了南宫令片刻,想从他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她不希望,两人才大婚,就相互有了芥蒂,为了这个,她已经很努力了。南宫令笑笑:“他是你带着长大的,老宫主跟我说起过,你又没有兄弟姐妹,自然,同他是最亲的,他身子又弱,你疼他,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你怕我介意,与墨,我不介意!我昨天夜里,还跟他一道喝过酒!对了!昨天医圣也在,就是寻镜公子。”
与墨很庆幸自己的这位夫婿是如此坦诚之人,“紫燕刚来回话,说无垢在雪园一切皆好,我们过几天再去看他吧!他始终是要一个人独立些,才好!他小时候,太粘人了!我从去年开始试着让他一个人独立些,不太去护着她,只让紫燕好好守着他,他始终是要学会一个人长大的!”她在心里说:他始终是要学会,当我离开他身边时,他也能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的,而不是拿自己的身体的好坏与自己赌气,作筹码,逼着自己形影不离,那样的话,对他自己不好!
“好!”南宫令点头。
珈蓝寺。日暮时分,钟声敲起,一人独立于明镜台的慧觉大师对着石壁上的镜灵喃喃自语道:“小楼!当年,数位上仙有感于你的痴心,让本来不可能进入轮回道,没有成形魂魄的你再生,转世为人,本以为你此生会过得逍遥快活,无牵挂,为师当年将你从芒山带回来时特意封存了你的前世记忆,却不曾想,该遇上的终究还是遇上了。这一世,你可能又要吃苦。这情之一字,为师身为一个修行了数千年的罗汉僧,都没办法参透,究意是何物?令你如此苦苦强求?看来,天意如此,为师,只能顺应天意了。”
慧觉当年受不言所托,在人间珈蓝寺逗留数百年,就是为了替笙月寻找灵元碎片,谁承想,后来横空出来了一个萧小楼,自笙月神元归位后,这人世间又多了一笔相思债。
他那小徒弟寻镜此生最无忧无虑的岁月恐怕会终结在明天,他这作师傅的,在凡间呆得久了,难免会有许多凡人该有的牵挂,少不得,还是要走一趟栖梧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