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将军,我来为诸位带路……”
这一日,因县被大雪封路的各处,都再次热闹了起来。
——因着没有衣服穿,被要求只能缩在被窝里的一个孩童竖起耳朵。
“娘亲,外面有声音,是谁来了?”
母亲疑惑:“这大雪天的,谁会出门?是不是里长来了?他爹,你去看看。”
里长五日前还会时不时带着里卒们按个上门查看,但自五日前雪化成冰,道路实在难行之后,就没能来过了。
虽觉着按理说不会是里长来,但男人还是答应着起身。
“诶!我这就去。”
原本正给火盆加木柴的男人努力将全家厚实的衣料往身上裹好,推开一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门缝。
一出门,见着竟是一群穿着威严的将士,瞬间就吓得浑身僵直了。
好在,将士堆里很快钻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同样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模样。
“老三!莫怕,咱们因县归入胡县了,这些都是胡县的兵大人们,来帮忙通路救灾的。”
他提醒道:“你家中小儿五日前不是得了风寒吗?可好了?若是没好,这也有医师大人,可帮忙医治。”
男人一时怔住,随后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没,没好,他还咳着呢,多谢兵大人,多谢医师大人,多谢里长!”
“他娘,快穿好衣服,有医师大人来了!”
——因着房屋垮塌,又被困在雪层中的一家人,只艰难用倒下的木头和扒拉出来的布料做了个木棚子。
若是幸运,冬日里能勉强活下来,等到雪彻底化开,就能去找亲戚们借住。
若是不幸,也可能一家人在某个雪夜中一通死去。
但显然,他们是幸运的。
雪层被铲开的声音让这一家人从木棚子里探出头,便见着一群穿着威武的将士们正在忙活。
见着他们了,负责探路的将士高喊一声:“这有人!”
一家人不知所措,却见那岁数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将士笑得和气。
“我们是胡县军,要帮忙吗?”
——一个中年男子谁在塌上,腿部始终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
他昏昏沉沉,却听外面传来了里长的声音。
“就是这里,各位大人,就是这家了,他家这摔了腿,我们也不知晓要如何处理,又抬不出去,就只能这么养着了。”
“有个十几日了,也不知晓还能不能治,他家中妻早亡,只留了个女儿在身边,要是治不好,那孩子以后可就难了。”
又有一道陌生的女郎声音传来:“先进屋看看人吧,我们必定尽力而为。”
中年男人有些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就听里长对着屋内喊:
“沈二,沈二!县中有医师来了,免费诊治的,你可醒着?我带医师大人进来了啊!玉娘!玉娘来帮里长伯伯开个门。”
中年男人动了动嘴,却嗓子烧灼发不出声音。
倒是原本睡在一旁的小儿猛地惊醒,听到内容后连忙跳下床,跑去开门。
外间很快传来里长的声音。
“玉娘啊,你爹爹醒着没?穿着衣裳没?这是胡县的医师大人,医术高明,特地来帮百姓瞧病的。”
玉娘小小一人,却也因着家中变故懂事了许多,脆生生的稚嫩声音登时惊喜响起:
“爹爹醒着,爹爹穿着衣裳,医师大人快进来帮我爹爹看看病吧。”
到底是小孩,虽瞧见生人有些怯,但听说这些生人是来给爹爹看病的,为首的医师姐姐又亲和对她笑,玉娘便高兴起来。
她又蹬蹬蹬跑回来,手扒在床榻前,很开心的告知爹爹这个好消息:
“爹爹!有治病的医师要给爹爹你瞧病了!爹爹是不是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饶是腿还疼着,听着女儿这稚嫩言语,中年男人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笑,虚弱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整个冬日都紧闭着,最多开一条缝的屋门大开,几个穿着白衣的女郎在里长的带领下陆续进入,身旁还有兵士守护。
里长走到床榻前,悄声解说着目前情况:
“沈二,可是大好事!我因县归了胡县!胡县便派了人来救灾,还派医师救治伤者病者,你可是赶上好时候了,胡县那边的医师向来厉害,这腿定然能治好。”
外间的光透进来,将这个狭窄屋子照出了几道亮意。
一缕阳光悄悄溜了进来。
男人这才发现,原来今日,外面出了太阳啊。
——“今日阳光不错。”
柳意打开窗子,让外面的阳光飘进来,照在她身上。
她屋内向来是暖和的,柳意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天一冷,取暖工作就做起来了。
如今官府各个办公地,用的都是火墙和地炕,虽然没到热到穿夏装的地步,但比起外面的寒天雪地,已经是相当舒适了。
这倒是让官吏们惊喜不已,往年像是他们这种小县官吏,最多有个火盆,处理公务的时候,手都是冰冷冻僵的,只有家境优渥的才能自带手炉,比旁人稍稍好一点。
今年可好,若不是夜间还要归家,真是恨不得一直住在官府才好。
唯一不太适应的可能只有马校尉了。
“太热了,热的我要穿短打才行。”
他身强力壮,向来不怕冷,这对于许多官吏来说暖和的温度,对于他来说,就是热了。
见柳意开了窗,马校尉还往风口移了移,想吹吹风散热。
柳意笑道:“这温度是按照我觉得舒适的温度来的,校尉若是嫌热,今年冬日就少来我这边一点,一热一冷,可容易生病,有什么公事,派底下人送来就是了。”
“主要这次,也并非公事。”
马校尉说起来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大人,我想从军中选几十人,护送我儿女来胡县定居。”
柳意倒是并不意外,只笑道:
“校尉怎从未说过,还有孩子?”
半个军营估计都以为他只有那杆枪呢。
马校尉很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八个调:“我好歹也是个校尉,自然是早就成家了的。”
这倒确实,虽然大安朝光棍很多,但马校尉一个校尉,怎么也不可能一直光棍。
他一直藏着不说,估计也是不想暴露软肋,要是柳意翻脸不认人,好歹不会连累子女。
而如果柳意没将胡县发展好,胡县就算乱了,也乱不到马校尉的孩子们头上。
这话,马校尉不用说,柳意也明白。
要不怎么相处两年多,她没问过他一句家眷情况呢。
马校尉浓眉大眼,看着没脑子而已,却不是真的没智商。
从前他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柳意,却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也托付出来。
这种事,你懂我懂,大家心里知道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