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都知道了，是启地告诉你的吧。”

流荼微微摇头。“不是，我是自己推断出来的。”

“不可能，”启坤笃定，“这些事情我们当初是在真实接触过天道之后才探查到的，启地死前将自己的神格赠与你变成了你能提前感知天道的机缘，也不可能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知道这些。”

“没错，这才不到十天的时间，我确实没这个能力。但我不知在启地死后才知道的，在天南火池的两千年里我自己琢磨明白的。”

天南火池的那些岁月里，重塑神骨、重炼修为，日复一日的困在生死一线的悬崖之上，辗转在得到又失去的悲伤当中，疲惫和丧气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着她不屈的脊梁，无数次悄悄冒出来的放弃的念头，让流荼忍不住去胡思乱想，想她为什么要遭受这样多的无妄之灾。

于神而言，两千年的时间很短暂，但在那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回到和风暖阳之下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太过漫长。过于难捱的时间里，想得越来越多，亦越来越深，不知不觉中，流荼居然慢慢的从启清、启浊之死中意识到了平衡这个词的意义。

天地、乾坤、清浊，每一组词都是对应的，缺少了任意一个，另一个都无法独立存在。创世六神能够开创这片天地现有的秩序，无非是因为他们六个人每个人都是一种秩序的化身。而她流荼和重苍，自化生伊始便于寻常生灵不同，也是因为他们两人蕴含了光与暗两种支撑这个世界继续发展的秩序。

秩序化身的使命是守护这个世界，让这个新生的世界走向越发兴旺荣华的地步，唯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超越寻常生灵的潜力才能有改变整个世界的能力。同时，过于强大的力量若不存在任何的限制机制，也会导致掌握力量的秩序化身迷失在力量与权力当中，故而相伴而生的相反秩序化身就是对他的牵制。

两种相反却又不可分割的秩序化身，一方死，另一方也会瞬间陨落。

所以，启清死，启浊不能活；启天陨落，启地命绝。

只是流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死，她和重苍尚且太过弱小尚有可能殒命与意外，可已经无异于天道一部分的他们为什么也会有陨落的一天。已经有了接触天道机会的流荼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但对于启坤来说，流荼能够知道这些，已经超出了她的最大预期。

启地教导过流荼，但启地是个不愿意添麻烦的性子，对流荼又抱着善意，没想过让她这么早就见识天道的冷酷、生死系于他人的残酷，所以他只教本领，不曾告诉她事关天道的一切。

而重苍是启坤看着长大的，启乾教给重苍的东西她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重苍还没有完全变成启乾最放心的模样，修为也没有达到启乾认为可以知晓天道之事的程度，所以启乾没有教过他关于天道的东西，启天也始终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让他开始接触这方面的常识。

在启坤的认识中，逐渐开始走向正规的此间世界，只有他们创世六神曾经真正触摸过天道，只有他们知道天道之下万物平衡的事实，也只有他们知道彼此之间唯一的弱点就是和自己同时诞生也注定会同时消亡的伙伴。

他们都心知肚明，但也心照不宣，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存在的最大弱点，更不敢将平衡法则公之于众，让人有机会猜到他们这种致命的弱点。

他们藏着掖着，瞒着普通人，瞒着重苍，更是让流荼根本没有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机会，结果最后竟然是这个他们认为根本没可能得人凭借着虚无缥缈的猜测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启坤骤然想起来，两千年之前的流荼悟性到底有多么的惊人，惊才绝艳的表现让她无数次的心生嫉妒、忌惮万分。当初对流荼的恶意，不仅仅是因为错认他和重苍两个人身份，更是因为流荼展现出来的天赋，已经让他们产生了戒备。而最为恐怖的是，流荼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所以他们打压，放任流荼承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只要不死，就压制着她不给她任何出头的机会。

结果他们错估了流荼不服输的铁骨，也估错了启地。一个宁愿烈火灼身也要冲破冲冲枷锁站在阳光之下，一个宁可放弃陨落之后携功德转世也要给流荼铺路。

时至今日，启坤对这个尚且年幼的女孩子，终于有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恐惧。

过于聪慧的头脑，过于坚韧的意志，过于宁折不弯的硬骨头。当这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的存在，就是其他人恐惧的根源。

启坤突然间不敢想象，倘若流荼真的成长到了足以同她甚至启乾叫板的那一天，他们两位仅存的创世神是不是还有随时可以掀桌子的能力。

难怪启乾一定要将她死死压住，从前她几乎一无所有，就已经能够做到这般，现在有了接触天道、与他们二人比肩的机会，绝对的前途无量。

可她启坤真的能继续将错就错下去吗？可她又真的能反抗启乾吗？

不知道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流荼根本对启坤的威胁无动于衷。启坤一忍再忍，终究是松开了手，还了流荼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