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多点儿?”李宜忠连数两遍。
“不能!”李红旗吐了烟,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怕再……”李宜忠抖着钱。
“我看你的豆腐房能关门大吉了,你不是没挣下钱,而是你预支了那笔钱,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每天可以消耗二三百斤黄豆,赊欠会有,毕竟少数,那钱会到什么地方去?想想吧,我挣钱也不容易,要没事,你能走了,我要休息!”他往下睡一下,拉上被,失望透顶,这就是他父亲,除了用钱时,向他伸手,从来不关心他,更不问他有什么想法,门被重重关上,有磕击声,想想悲哀,自己竟眼睛湿润了,委屈地抽动着,一会儿,竟嚎啕大哭……
醒来时,又是满天繁星,起风了,吹得外面地上哗啦哗啦响,他哆嗦一下,才想起晚饭没有吃,隐约听见鸡叫,天爷啊,已经是至少半夜,摸摸眼脸,泪痕早已经干在那儿,有点儿饿,又不太饿,慵懒不想动,想着周遭一些事,心更加添堵。不行啊,照这个样子走下去,家迟早走向四崩五裂,他倒替李宏发高兴了:大哥,你好幸运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李红霞是以不幸开的头,这下子倒是糠箩子跳进米箩子里,李宏达遁逃,说不定能在外头闯出一番天地,李宏图暗弱,李红军尚小,李红云将来要走大姐之路,只有他们剩下弟兄仨,在这条线上,跑不了李宏图,更逃不掉李红旗,李红军也要有所承载,怎么办?夺权?行不通,再说也大逆不道,独立?目前不具备这个条件,至少他还没有成家,三哥一直不温不火,还有二姐,他突然发现每一条路,都走不通,越想越可怕,就象身陷烂泥潭,逃不掉,赶不开,劝不醒。他是家的陪练者,结局是伤痕累累。
毛不平碰上古大江,不得不啰嗦几句,古大江虽成颓势,毕竟那些年罩着过他,并且他们有共同的情人王红,平时没有交集,更没有伤害,就算做白眼狼,也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最近怎么样?”毛不平问得没头没脑。
“涛声依旧,你呢?老年头去专区开会,这么久?”
“也不算久,才三天!”
“你咋没跟着去?你们秘书处新来的什么背景?”
“好像没有,说是专区下来的,是孙书记的一个秘书,听说文章写得好!”
“党八股,谁来写不好?”
“听你这语气,有点儿不服气?”
“不是不服气,而是看不顺眼,天天跟着年书记,象条鼠尾,这是要干什么?听说经常去老年家,连体力活都干,怎么都透着下作!”
“老鲶(年)鱼不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古大江接着问。
“比你我门清,姚崇三是干啥的?别认为他是退下来的县长,那是老年头的死党:赤胆忠心!他敢当面骂任何人,你我敢?老资格就是老资格,不象新来那位,见谁都哈哈哈,别小瞧了他:全国人大代表!我以前就是吃了这个亏!人家可以上达天庭,进万言书!”毛不平指指天,“走啦,今天确实有事,改天我请你!”
“妈的,本身就是铁公鸡上山,一毛不拔的主,指望你请,太阳都得从西边出!”古大江是落魄党,文革中乱党,没被彻底清洗掉,已经是幸运中幸运。
“古主任,古主任,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躲这儿了?”来人夹个包,附在古大江耳朵后,耳语几语,眼神东张西望,并且做着夸张手势。
“你去通知一下姚六弟,让他去一趟!”
“不行!古主任,这里头,这样吧,我跟你明说了吧:那头牵扯到……”他又要附耳朵说,嘴里毛茸茸,象猴屁股,还臭烘烘。
古大江一把推开他,这里是楼道,平常人就少,“说!说说!别藏着掖着,是不是与某个重要人物有关?”
“是!”正要说的时候,楼下来个冒失鬼,咚,咚咚……飞快闯过来,冲他们点一下头,似乎歉意,又咚咚咚,快如闪电疾如风,直接消失在楼梯口。
李宜忠终始如跳蚤勤劳,蹦来跳去,但麻烦轮番追着他,按下葫芦起了瓢,他疲于奔命,穿梭在各种人缝中间,有得意,有失意,冬天冷酷,他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象水被冻成了冰,厚厚的化解不开,明明柔若无骨的东西,软得有隙坚流,怎么就一下子冻成这样:脚跺不开,锤砸不开,哟呵,真是小瞧了水,他和大女儿关系,就象这冰,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连同胡乔这混蛋玩意儿,不仅不来豆腐房,连同叫他们出来吃饭也不再来了,难道以前的酒菜都喂了狗?白眼狼一对儿,人家的树,你干吗要栽自己院子里?这是典型的傻,他们也不想想:这孩子将来能和你们一条吗?你们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如果在汪家,将来怎么也是城里人吧?在你们家,终究还是个农村人!怎么就这一毛钱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