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自我会令金一鼓胀,觉得像刘老爷这样的平常人,在对死亡的极度畏惧之下,不敢也没那能耐撒谎欺骗自己,就算欺骗,他也能够一眼看穿,永远都掌握着一切。
可是他没有想到,蛇六娘会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并且说服刘老爷一起对付自己;在江老夫人他们忙着找药材的时候,蛇六娘借助一切时间,对刘老爷进行了特训,那种训练,对一个普通且上了年纪的人而言,说一句残酷也不为过,若不是想救刘家与儿子的念头支撑着刘老爷,他根本不可能熬过这两天;但熬过之后,效果是极其显着的,他敢于在金一的压迫下撒谎,甚至敢于直视金一杀机四溢的双眼,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与表情,尽管还有一些不完美,但已经足够骗过自信满满的金一了。
厨房里一个叫阿忠的老伙计正在收拾,看到刘老爷突然走进来,随即抵在门后,脸上时而露出咬牙切齿之色;时而露出悲伤难过之色;时而又露出坚定绝决之色;看得他不知所以,犹豫片刻,他走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直至这会儿,刘老爷才看到阿忠,连忙抹了把脸,敛起外露的心思,神色淡然地道:“没什么;对了,厨房里可还有未熄的炉子?拿一个给我,再备点炭火,多一些。”
“有。”阿忠指着角落里的一排炉子道:“火星子都还在,吹一吹就能烧起来,老爷您这是要煮什么东西?”
刘老爷没说话,只是横了他一眼,后者是府里的老人,自然学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领,明白自己问得太多了,赶紧闭上嘴巴,过去捧了一个火星子保存最好的炉子来到刘老爷面前,又取了一小筐块银炭,殷勤地道:“老爷,都备齐了。”
刘老爷面色稍缓,“再拿一个煎药的罐子来,里面装满无根水。”
“哎。”这一回阿忠学聪明了,没再多问,只是手脚利落地取来刘老爷吩咐的东西,与那炉子放在一起。
刘老爷有些犯难地看着地上那堆东西,别看数量不多,只有三样,却都不小,尤其是那炉子与罐子,都得双手捧着,不能翻了或者倒了,可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又不能同时拿两样东西。
看到刘老爷犯难的模样,阿忠哪会不知道,讨好地道:“老爷,您是要拿屋里去吗?这几样东西看着不多,却是又重又难拿,不如让小人帮您一起拿?”
刘老爷斟酌半晌,点头道:“也好,你负责拿炉子,随我一起过去。”
阿忠连忙答应一声,俯身将装着银炭的萝筐背在身后,随即双手则捧着炉子,随刘老爷一前一后出了厨房。
他原以为刘老爷是要拿去自己屋里,结果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这条路是通往少爷刘辰屋子的;说起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少爷了,饭菜也都是管家送到门口,等下一顿送去的时候,再顺道将前面吃剩下的碗碟收回来。
起初一两日大家尚不觉得,时间久了便觉得不对了,都在暗自猜测少爷是生病还是中邪,其中不乏好事者跑去管家那里打听,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并且严令他们不许议论此事,也不得往外说。
这样的严令,表面上阻止了议论猜测的声音,但暗地里议论的更多了,甚至还有猜测刘辰被女鬼给缠上的,总之什么样匪夷所思的猜测都有,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炉子、炭火、药罐、无根水……
阿忠一直在暗中盘算着刘老爷让带的这几样东西,会同时用到这几样东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煎药;看这样子少爷真的病了,这几日一直在屋中养病呢;只是……煎药这种事情,大可以在厨房煎好送过来,何必大费周折地拿到屋里去煎?虽说银炭烟气不大,可终归是有一点的,对一个卧病在床的病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疑惑归疑惑,阿忠却不敢问,捧着东西随刘老爷一路往前,果然是来到了刘辰所住的院子外头,正当他准备进去的时候,刘老爷停下脚步,淡然道:“把东西放下,你走吧。”
这话令一心以为可以见到多日未露面的少爷的阿忠有些失望,但还是依言离去,待他走得不见踪影后,刘老爷走了进去,待放好罐子后,又捧来炉子与炭火,随后恭敬地朝斜倚在榻上假寐的金一道:“先生,都齐了。”
金一并不睁眼,只淡淡道:“一个人拿来的?”
“我一人拿不过,所以让老仆阿忠一起拿过来。”说着,刘老爷又连忙解释道:“先生放心,我只让他拿到院外,他也并不知道先生的事。”
听到这话,金一眼皮半睁,似笑非笑地道:“刘老爷办事一向稳妥,我自然是放心的。”说着,他拂袖起身,凉声道:“好了,开始吧,药材该切的,我都已经切好了。”
“是。”刘老爷应声,早在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那些药材被整齐地切成了一段段,也不知金一是怎么切的。
刘老爷挽起袖子摇扇,在炉火复旺之后,又放了几块银炭进去,确保炉火能够持续,随后才放上了装有无根水与药材的罐子开始了煎药。
金一起初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待得药香渐渐弥漫后,神色变得越来越紧张,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药罐。
这药并不好煎,足足煎了一个时辰,其中多次转变火候,才算煎好,说来也奇怪,平常汤药都是灰色或者褐色,这药煎出来却是浓黄之色,并且泛着淡淡的金色,好似一碗金水。
“成了!终于成了!”金一贪婪地盯着那一碗药汁,眼里满是狂喜之色,只要喝下这碗汤药,他的无相法身便可大成;到时候不仅可以灭了江家与辛夷,他在留雁楼的地位也能再进一步,甚至成为护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