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盯着地上透过洞孔洒进来的细碎光影,意味深长地道:“凿墙并不一定要在里面。”
韦三爷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摇头,“外面凿不了,这墙离地八九丈,且石壁光滑,根本没有落脚之处,就算是我,也只能勉强停留片刻,凿墙……太难了。”
另一名神机卫接过话道:“是啊,再说了,这凿墙必定有声音,我们不可能听不到。”
这话引来其他几名神机卫的点头,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平常一针一纸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听到,凿墙这么大的动静,怎可能听不到。
辛夷思索片刻,道:“几位不妨想想,最近这几个月,茶库附近可有什么异常之事。”
“这个……”那人仔细想了想,正要摇头,旁边一人道:“我记得了,确有一件。大约在三个月前,旁边的粮仓突然起火,虽然发现得早,但那晚风大,火烧得很旺,所以一直到天亮时分才扑灭,至今这地上还有焦黑的痕迹。”顿一顿,他又道:“那一夜正好是我当值,外头很是嘈杂,到处都是呼喊声,敲锣声,听得人心烦意乱,若是那个时候凿墙,确有可能漏过。”
韦三爷抚着颌下卷曲的胡须,沉声道:“我也想起来了,这堵墙是在粮仓的反方向,恰好可以避开人流与火光的映照,可是……”
辛夷知道他还在纠结如何停留在石壁上的问题,当即道:“徒手停留不便,可若是从顶部游绳而下,然后再以钉爪之物固定在墙上呢?”
这句话若醍醐灌顶,令韦三爷一下子明白过来,拍着脑袋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说着,他又盯着那细密的小洞恨声道:“好狡诈的贼子,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若被我抓到,非扭断了手脚不可!”
他入神机卫那么多年,是出了名的眼利谨慎,如今却被人这般愚弄,且足足几个月都未察觉,最后还是靠着别人才发觉,这事不吝于当众掴他耳光,传扬出去,少不得要被同僚取笑,这心里头自是恨到了极处。
半晌,韦三爷压下心中涌动的怒气,冷声道:“你们且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趟。”
这一回,韦三爷过了许久才回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后,冷声道:“这件事上峰已经知道了,他会禀告圣上,你们都回去等着消息吧。”说罢,他往辛夷的方向走近了两步,他身形高大,离得远还不觉得什么,一旦靠近,顿时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辛夷面色发白,气息不畅,她拦住察觉到不对,想护在她身前的江行远,悄悄将颤抖的手指藏进袖中,摒住气息仰头淡然问道:“三爷还有什么指教?”
韦三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刚才刻意放开了威压,多年出生入死,刀口舔血养出来的威压,别说一个弱女子,就算是寻常壮汉也抵受不住,譬如旁边的王主事,这会儿就是一脸苍白,连着退了好几步,连正眼也不敢瞧他。
这女子有点胆识!
韦三爷暗自点头,面上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冷模样,“辛姑娘是吗,你既然能够发现这茶叶背后的隐情,想必是个聪明人,还望在踏出这个门后好生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以免给自己招来不能承受的灾难,待到那时再来后悔,可就晚了。”
原来是这个,辛夷暗自松了一口气,欠身道:“辛夷知道,多谢三爷提醒。”待她直起身时,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已是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在叮嘱了辛夷后,韦三爷又来到江行远几人面前,沉声道:“你们几人,两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朝廷御用的贡茶商,想必不用我再叮嘱规矩了吧。”
“是是是,三爷放心,我等一定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王主事迭声答应,唯恐晚一点会惹怒了这尊大神。
“在下明白。”江行远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至于楚孤城则一贯的冷漠,点一点头就算回应了,这样的态度无疑令韦三爷不爽,不过他也听说过楚孤城之名,知道他的古怪,遂未说什么。
待得出茶库后,王主事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在里头实在是压抑的难受,若非没办法,他是万万不愿与神机卫那些人打交道的,他虽然官职不大,但好歹也是一个五品朝官,可站在神机卫面前,却总有一种渺小的感觉,极其战战兢兢,平日哪怕对着户部尚书也没这种感觉。
在缓过气后,王主事面带笑意地朝江行远道:“我原以为这次会白跑一趟,没想到竟真的发现了茶叶霉变的真正原因,虽然还有许多未明之处,但江家的嫌疑已是洗脱了一大半,长公子可以放心了。”
“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王主事帮忙,待彻底查明此事后,行远一定登门道谢。”面对江行远的感谢,王主事连连摆手,谦虚地道:“我就是领个路而已,可没帮什么忙,多亏得辛姑娘细心,又据理力争,令神机卫同意你们搬开箱子检查,方才能够发现其中猫腻。”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落在安然静立的辛夷身上,有不易察觉的机锋在眼底深处掠过,下一刻,他已是隐藏了起来,只竖起拇指赞叹道:“辛姑娘一介纤纤女子,却能对着韦三爷而不落下风,这份勇气实在令人佩服;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当如辛姑娘一般。”
面对他的夸张,辛夷垂眸谦声道:“王大人过誉了,神机卫威严,岂能不怕,不过是无计可施之下的强撑罢了。”
如此又闲聊了几句,已是到了户部门口,王主事停下脚步,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几位慢走,今日之事我会转禀尚书大人,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告之。”
“多谢主事大人。”江行远再次道谢,至于楚孤城,只是嗯了一声作罢,王主事与他同朝为官,自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未与之计较,笑着目送三人离开。
辛夷盯着地上透过洞孔洒进来的细碎光影,意味深长地道:“凿墙并不一定要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