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阳低头仔细咀嚼着徐晋之的话,倒是徐忠不解地问道:“可他与江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为何还要做这么许多?”
徐晋之笑一笑,道:“若有一日,你去了皇上身边,封官拜爵,成了朝堂上的大人物,而我与公主却落魄遇难,荣登富贵的你可会伸手援助?”
徐忠被他这话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奴才打小跟着少爷,早已经发过誓,这一辈子都要侍候少爷,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转投别家,就算那人是皇上也不会!”见徐晋之不说话,他又急急补充道:“少爷你相信奴才,奴才没撒谎,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别急。”徐晋之安慰了他一句,又道:“我说的是如果,你好生想一想。”
听他这么说,徐忠方才放下心来,认真思索起了徐晋之的话,半晌,他答道:“若真有那么一日,奴才当然会伸手援助,就算赔上奴才的性命,也要帮少爷与公主!”
“那就是了。”徐晋之没头没尾的话让徐忠一头雾水,倒是翊阳听出了端倪,若有所思地道:“驸马是说……胡一卦对江家的情份,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浅薄?”
“不错。”徐晋之微微掀开帘子,望着马车外不断飞落的片片雪花,目光沉沉,仿佛要穿过这重重雪幕,看到幕后的真相,“皇上对他始终是另眼相看的,就算知道他有事隐瞒,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存了一丝芥蒂;所以若仅仅为了自保,他根本不必急着拿出那把尚未成功的火枪,可他拿了,为什么,因为他真正要保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江家。”
翊阳凝眸道:“江老夫人是皇兄的奶娘,情份非同寻常,就算没有胡一卦这一茬,也不会对江家怎么样,更别说江家是被冤枉的,并没有犯事。”
听到这个回答,徐翊之忽地嗤笑出声,他一向温文有礼的,如谦谦公子,纵是遇到可笑之人,也是好言相向,从不会冷嘲热讽,可这一回的笑声里却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与嘲笑。
“皇上的性子,公主忘了吗,在他的眼中,只分有用与无用两种人,所谓情份,在皇上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可以有,但绝不会影响他做任何一个决定。我相信,一旦江家真有犯上不敬之事,皇上一定不会客气,纵是表面为了显示自己’重情重义的帝王胸怀’,被迫一笑置之,背地里也会毫不犹豫地使用神机卫这把屠刀。”他顿一顿,面色凝重地道:“据我打探到的消息,皇上当初并没有真的打算放过槿香母女,派了神机卫伏击,只是被所谓留雁楼的人抢先杀了槿香母女,方才作罢。”
翊阳一字不拉地将徐晋之的话听在耳中,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中,她幽幽道:”倒是我天真了,确是这个道理。”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对徐忠首:“可有查到是谁冒充留雁楼之名,杀了槿香母女?”
说起这事,翊阳不禁一阵头痛,自从辛夷那件事情闹大后,谁想做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会冒充留雁楼之名,先是槿香母女那一桩,现在又有了当街行刺,误伤赵怀这一桩,污水一盆接着一盆,树大招风,真是一点都没错。
徐忠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奴才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徐忠神秘兮兮地道:“奴才带人挖了槿香母女的坟墓,公主您猜怎么着,里面是空的。”
“空的?”这个回答确实大出翊阳意料之外,她看向徐晋之,后者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也是刚知道。
“对,空的,一具尸体也没有,棺木也有被撬开过的痕迹,但坟包还原的很好,若不是奴才想看看槿香母女身上的伤口,根本看不出这坟被挖开过。”
“是谁做的?”
“不知道,对方很仔细,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等翊阳言语,徐忠又道:“奴才已经让人去查了,但……”他沉吟片刻,如实道:“恕奴才直言,对方手脚如此干净,查到的希望不大。”
翊阳自嘲道:“若是查不出,咱们又得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成为皇兄心中的公敌了。”
徐晋之听出她言语间的焦虑,握一握她微凉的手安慰道:“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总能查到的,就是得多耗些时间,莫急。”
翊阳无奈地点点头,接着之前的话道:“所以胡一卦献上火枪,保自己是假,保江家才是真?”
“不错,他对江家的情份并没有如他自己所言的那么浅薄,再说了……”徐晋之凉声道:“这半年接触下来,咱们都知道江家十二护卫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且对江家忠心无比,胡一卦位列十二护卫之首,又岂会对江家没感情。”
翊阳想想也是,但随即又有更多的疑问浮上心间,“既然这样,他当年为何要离开江家,来到京城摆摊算命,一路成了神机卫的客卿,皇兄的坐上宾?”
“这个我也没想明白,但我总觉得胡一卦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具体是什么,徐晋之也说不来,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翊阳侧一侧螓首,垂落在颊边的珠络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在一起,发出叮铃铃的脆响,“既然咱们能够猜到他献火枪的用意,皇兄必定也能猜到,胡一卦就不担心吗?”
“他当然不担心。”在翊阳不解的目光中,徐晋之解释道:“只要火枪的制造技术一日在他手中,只要大梁一日没有消灭辽夏,成为真真正正的中原之主,皇上就一日不会动他,一日不会动江家,哪怕他心里的芥蒂再深。”
“确是这个道理,但以皇兄的性子……”翊阳冷笑道:“是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交出火枪的制造术,待得中原一统之日,就是鸟尽弓藏之日,到时候江家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胡一卦机关算尽,却还是漏算了这最后一步。”
“或许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徐晋之应了一句,解释他之前对胡一卦的怀疑,“留雁楼与江家的仇在辛夷一事上,算是彻底结下了,双方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死战,按照常理来说,就算咱们的留雁楼受了重创,实力也比江家高出许多,正常情况下,江家必亡,所以胡一卦需要借势,而帝王之势,无疑是最好的那一个选择。”
翊阳低头仔细咀嚼着徐晋之的话,倒是徐忠不解地问道:“可他与江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为何还要做这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