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径,来到一间溢出丝丝缕缕烛光的屋子前,他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抬手轻叩了几下“笃笃”。
“进来吧。”屋子里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听着这个颇为年轻的声音,金一神情一肃,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一位面若冠玉的少年公子跪坐在一张矮桌前,旁边摆着一个炉子,上面正在烧水;金一进去的时候,水也刚刚烧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不复之前的平静。
少年公子取过一旁的茶罐,往矮桌上的两个杯盏里添了茶叶,方才不急不徐地提起精巧的珐琅铜壶,往茶盏中添水,不过这第一遍肯定是不能喝的,但凡讲究一点的人家,都会将之倒掉,以去苦味。
在第二次添水之后,少年公子方才搁下铜壶,对垂手恭敬候在一旁的金一笑道:“站着做什么,坐。”
“是。”金一恭敬地应了一声,方才在少年的对面坐下,在后者的注视下,他端起茶细细地啜了一口。
“如何?”
“会长的茶自是极好。”金一恭维了一句,而他眼前这位少年,正是在岳阳救了他并达成交易的万茶商会会长。
会长微微一笑,“先生那无相法身练得如何了?”
听到这话,纵是沉稳如金一也不禁露出激动之色,“昨日刚刚修到大成,岳阳一战后,在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将无相法身修到大成。”
“甚好。”会长仿佛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这两个字说得波澜不惊,金一却不敢大意,起身郑而重之地躬身朝会长行了一礼,“在下能有今日,多亏了会长,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于心,往后会长就算是要在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先生言重了,请坐。”在金一重新落座后,会长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金一连忙道:“一切都依着会长的意思办妥了,他们这会儿都聚在云来客栈呢。”顿一顿,他又道:“事发之后,神机卫第一时间命令九门提督封锁了京城,这会儿,外头正挨家挨户地搜捕刺客。”
会长慢条斯理地取了银签子拨弄着一旁因为燃烧时间太久而略微有些卷曲的烛心,“你的人呢?”
金一以为他是担心那几人会被抓到,连忙道:“会长放心,他们在京城都有合法的身份,没人会怀疑他们。”
“没人……”听到这两个字,会长停下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瞧着金一,他的皮相很俊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若新月,就连女子也有几分不及,平日里出门,常有女子被他笑得怔了神;可这一切落在金一却是全然不一样的感觉,他最怕的就是这位少年会长似笑非笑的模样,因为那往往表示他说错了话,或许是……说了愚蠢的话。
金一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会长说话,忍不住试探道:“在下……说错了什么吗?”
“叮!”会长随手将银签子掷在桌上,拍一拍修长好看的双手,凉声道:“都有什么人去了云来客栈?”
突如其来的询问令金一愣了一下,待得回过神来后,连忙将打听到的人一一道来,“江家自是在的,除了皇上与太医院的人之外,还有陆江等一众神机卫,另外就是长公主夫妇,另外,胡一卦和齐王他们也在去的路上,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会长仔细听着金一的话,待他说完后,眸中掠过一缕幽光,“若我没有猜错,他们这会儿已经开始怀疑此次行刺不是留雁楼所为了。”
这话令金一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起身道:“不可能,一切都是依着平日布置,雁形标记也留下了,不可能会露出破绽。”
会长淡淡一笑,在示意他坐下后,方才道:“世间之事哪里有那么多不可能,你看看前朝,当年多少不许人提及的,如今又怎样,还不是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话。”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幽幽道:“你们楼主都亲自过去了,又怎会不想方设法地推脱。”
这话一出,金一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更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个针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始终云淡风轻的少年人。
他……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楼主也去了云来客栈?也就是说,楼主很可能就隐藏在他刚刚提及的那些人里面。
自从上次在岳阳时,眼前这个少年人告诉他楼主极有可能是女子时,他对楼主的好奇心就上升到了极点,回到留雁楼后,不止一次设法打听过楼主的身份,可惜都没什么收获,倒是远远见过楼主一面,但与之前一样,除了看到说话时喉头滚动的喉节之外,什么都没看到,面具将其样貌挡得严严实实;在那个时候,他心里甚至升起过冲上去揭开楼主面具的冲动,但很快就熄灭了,他相信,只要自己露出任何一丝不该的举动,会立刻被隐藏在暗中的那些个“同僚”剁成肉泥;普通金雁高手他自然不怕,可是四大护法呢,就算他无相法身已经大成,也不敢妄自尊大,以为可以横行留雁楼,谁知道那些个护法还藏了多少后手与秘密,就连过往最密切的北冥护法的底细他都没有摸清,就更别说其他几位了。
金一并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可这会儿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心里头就跟有上百只猫在抓一样,揪心挠肺,勉强忍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不知哪一位是楼主?”
会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端起茶盏徐徐抿着,时间就在茶雾缭绕中一点一点的过去,金一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他回答,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与上次一样,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金一失望之时,会长突然道:“还记得我上回与你说过的话吗?”
金一精神一振的同时又有些傻眼,会长与他说过的话何止百句千句,此刻突然来这么一问,他怎会知道是哪一句,正要摇头,忽地灵光一现,一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脱口道:“楼主是女的?”
金一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径,来到一间溢出丝丝缕缕烛光的屋子前,他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抬手轻叩了几下“笃笃”。